张亮基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向军门莫急,本部院已打发了十几人去各县催饷催粮,估计这一两日就有着落。向军门从广西直打到湖南,经历无数场恶战,本部院怎么忍心让将士饿肚皮呢?向军门且先回营歇息,等催饷粮的人回来,本部院自会告知于你。向军门,本部院就不送你了!”
向荣冲在座的各位依礼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出去。
张亮基小声对左宗棠说道:“季高啊,如果不行,你明日到湘乡、湘阴二县走一趟吧,这饷粮再拖下去,军心就要不稳了!”
左宗棠碍于罗绕典在场,本想说句什么,但张了几次口都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依当时大清国发布的讨贼圣谕,官军剿贼,剿到哪个省,粮饷便由哪个省供给。江西巡抚罗绕典是被太平军打出江西后才率麾下各营一路狂奔到湖南,向荣也是在广西连遭重创后才提军跑到了这里。
罗绕典毕竟参与了防守长沙,也确在湖南和太平军干了几仗,张亮基供其粮饷还心甘情愿。而向荣在湖南并未与太平军交手,尽管洪秀全撤围攻长沙之兵转攻汉口与他的到来有关,但却是惧其势而非惧其力。
张亮基来到湖南,最感头痛的还不是与太平军作战,反倒是这没完没了的索粮要饷。
鲍起豹这时站起身来说道:“抚台大人,下官有几句话已在心里憋了多日,不知当不当讲。”
张亮基见鲍起豹虎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笑道:“鲍军门有话但讲无妨。收复郴州,还要靠军门来主持大计呢!”
鲍起豹先冷笑一声,随后说道:“抚台大人,下官想请大人说句公道话,守护长沙,下官是有功还是无功?”
张亮基道:“鲍军门说的这是哪里话?长沙能防守成功,没被长毛攻破,靠的不全是在座的各位吗?没有各位大人同舟共济,我们能坐在这里喝茶吗?”
鲍起豹点一下头,却忽然抬起右手一指正在埋头喝茶的左宗棠道:“下官想请教左师爷一句,此次长沙报捷,左师爷替大人起的奏稿,却为何不提我半个字呢?”
左宗棠全身一抖。张亮基闻言先是一愣,忙起身道:“鲍军门,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此次防守长沙功成,本部院确是委左师爷起的奏稿,你老弟怎么知道上面没有开列你的大名呢?鲍军门哪,你没有见到奏稿,可不能妄加猜度啊。”
鲍起豹不依不饶道:“抚台容禀,下官若不知实情,岂敢在此胡言乱语?左师爷,本提没有冤枉你吧?”
左宗棠呼地站起身来,瞪着双眼对鲍起豹说道:“军门大人,您老说得不错,山人在为抚台大人起稿时,的确没有把您老的大名列在上面。山人以为,湖南提标是主军,防守省城是职分,没有必要单独开列功绩。”
鲍起豹大叫道:“抚台大人,您老听听,这左师爷的嘴里在说些什么!左师爷,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要把这官司打到两江程制台那里去!”
左宗棠冷笑道:“鲍军门,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您老想知道为什么吗?一、您老是湖南的提督,防守省城,是提督的职分。不能剿匪安民,国家设绿营干什么呢?要您这提督又干什么呢?二、不错,此次防守省城,您麾下的几营提标的确出了大力,但若无罗抚台的人马相助,没骆大人这个监军日夜操劳,没有全城百姓的加入,这长沙城守得住吗?还有抚台大人派到四乡八村筹饷筹粮的人。试问,这些人的功劳哪个比您小?山人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朝廷放您来做这个湖南的提督,到任以来,干过几件大事?立过什么战功?您老心里不会不清楚吧?”
左宗棠的这后一句话,登时把鲍起豹气得浑身乱抖起来,他到任至今,除了湖广总督,还没有谁敢这样同他讲话。他用手指着左宗棠,一连说出四个“你”字来。
张亮基赶忙笑道:“鲍军门,你先下去歇一歇。左师爷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他并不是成心要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