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贤基点头道:“湖北紧邻安徽,我们这些安徽籍京官,谁不惦记家里?少荃,我想找你来,是想让你替我写篇折子,向上头表一表心迹。我下衙门前,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听从一位大军机的劝告,正在着军机处拟旨,想让部分京官回籍,在乡间募兵,抵挡长毛。如果这话不假,我们还是提前上道折子为好,主动总比被动好嘛。”
李鸿章闻言大喜,他此行前来,正是想怂恿吕贤基上书朝廷,他瞪大眼睛道:“大人,您老是说,想奏请回籍办理团防?”
吕贤基苦笑着摆摆手:“不过是个意思罢了。经制之师尚且拿长毛毫无办法,乡兵能济事?安徽紧靠湖北,如今武昌陷落,四川、陕西、安徽、江西、河南乃至湖南,所有湖北相邻省份,都有可能是长毛下一个攻取的目标。家乡即将遭逢战乱,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听到这里,李鸿章已经明白,吕贤基不愿上前线,是想做做表面文章,于是点头道:“您老的意思下官听清楚了。上个折子,不过是给老家的人一个交代。这篇奏折,下官一回会馆就写。”
吕贤基很满意,他望了望窗外,若有所思地道:“少荃哪,本部堂已经五十有二,再在工部干几年,就该休致了。写几篇折子,说几句大话,伤不到别人,也不碍国体,也只能这样了。若当真去办什么团练,带兵打仗,不是要闹笑话吗?”话毕,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鸿章抬眼四处看了看:“大人,这府上今儿怎么这么清静?今儿是庙会吗?”
吕贤基:“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去逛庙会?贱内带着下人,已于五天前离京回籍了。我们这些京官,已经半年不发俸禄了。少一张口,便少一份支出。”
回到住处后,李鸿章屏气凝神,忙了一个通宵起草奏稿,将代写的奏折写完,他又搜肠刮肚,用自己的名义写了一篇神采飞扬的奏稿。按着吕贤基的意思,代写的奏折,不过是表示一下忠心,里面大多是些“愿为国家分忧,为朝廷效力,随时准备驰效沙场”的空话而已。他自己署名的折子,就实际多了,开头先谈时局,然后又论当前急务,最后断言:“江河沿岸,当是官军防剿重点。”
第二天一早,李鸿章先把折子递进宫去,然后才赶到翰林院。到编修办事房略坐了坐,起身来见翰林院掌院学士文庆。但文庆并不在办事房里,说是进宫议事去了。李鸿章和差官们简单应酬了几句,又来见侍读学士刘昆。
刘昆是翰林院公认的文章大家,和许多大员都有交往。他正坐在案前喝茶,见李鸿章走进来,不由笑道:“是少荃啊!”李鸿章边施礼便道:“今儿案头事少,特来给大人请个安。”
刘昆请李鸿章落座,又传人摆上一杯新茶,道:“这茶好喝,你尝一尝。少荃哪,长毛已把武昌打破,文大人这几日天天被传进宫去议事。合肥家里怎么样?老京堂还好吧?”
李鸿章赶紧放下茶杯,拱手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昨儿收到父亲的一封来信,安徽全省现在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许多豪门巨富,都把家产移进了山里或乡下。”
刘昆面色凝重,道:“少荃哪,你要不要请个假回去看一看?”
李鸿章笑道:“几个弟弟都在父母身边,想来无大碍。何况现在又正逢京察,告假也不合适。”刘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这个时候告假,上头不能准,底下也不敢批呀。”
说话间,李鸿章顺手从袖筒里摸出一小卷发黄的纸,小心地展开,摆到刘昆的眼前:“大人,家父在乡下买了一幅字,说是南宋文天祥的书法作品。下官没有见过文天祥的真迹,特借您老的法眼给看一看。”喜欢书法的刘昆眼睛一亮,急忙拿过桌上的放大镜看起来,许久才放下放大镜,喜道:“少荃,文丞相的真迹我看过。这是他的《宏斋帖》,书上有记载。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这应该是文丞相的真迹。难得!着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