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拱卫着一乘小轿迤逦而来,随从全都骑在马上,且身备武器。小轿的轿帘紧紧掩着,看不见里面的人,帘子底下露出的一双天足。朱重八看见后猜测:“像是小姐?贵妇人乘坐的轿子。”
云奇拍手说:“我认出来了,你看那双大脚!这是濠州郭小姐的轿,你没看见轿帘底那双大脚吗?我不明白,她家里为什么不给她缠足?那一双大脚,吓人一跳。听人说,她的外号就叫马大脚。”
朱重八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看来,女人裹脚实在是陋习。
他问:“你不是说她姓郭吗?怎么外号又叫马大脚?”
“这我也不知道了。”云奇说完,迎上前去。轿子在伽蓝殿前落下,押轿的百户长吆喝:“我家小姐来还愿了,伽蓝殿的和尚过来!”
帘子还没有撩起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轿中传出:“不得造?,对出家人要敬重。”随后帘子打起来,走下一个气质高雅有着明亮眸子端庄秀丽的少女,朱重八迅速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他跟着云奇走上前,云奇双手合十说:“贫僧迎候施主光顾敝寺。”
少女眉目含笑地点点头,叫从人把供品、祭牲供到神祇前去。众人从马上抬下猪头、羊头、牛头,还有水果、点心和香烛。少女注意到了朱重八,看了他几眼后,轻声问云奇:“这位师傅上次我来倒未见。”
云奇忙说:“他是我师弟,上次施主来问卜时,他尚在淮西云游未归。”朱重八赶紧上前一揖,说:“贫衲叫朱重八。”
听了这个名字,马小姐?不住笑了:“你没有法号么?”
朱重八红着脸说:“朱重八是俗名,贫僧法号如净。”
小姐一边向寺里走一边随口说:“如净这名字不错,佛家讲究六根清净。”朱重八对马大脚天生有好感,所以主动搭讪说:“小姐说得不错,所谓六根,眼、耳、鼻、舌、身、意,都清净才行。”
小姐淡然一笑说:“前五根,清净起来比较容易,意净是很难的,根是能生的意思,眼耳等于色、声。”
朱重八很是惊讶:“没想到小姐也通佛经!”
小姐笑道:“略知一二而已。”说完走进殿中。
朱重八在后面听着她身上叮咚的环佩柳和隐隐飘散过来的幽香,禁不住吸了几下鼻子,他意识到这是心旌摇动了。他并不自责,从剃度那天起,自己就没把身子真正无保留地许给寺院,他知道还俗是迟早的事,人间的七情六欲他是割舍不下的。
马大脚也好,朱重八也好,谁也没想到,一场灾难正向他们袭来。大路上,一队马队风驰电掣般向伽蓝殿驰来。为首者身披铠甲,半蒙着脸,他用马鞭一指,说:“看到马大脚的轿子了,快!”说毕扬鞭打马,众骑紧跟,大路上烟尘汹涌。
马大脚在美音诸神前上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在头顶,心里默念着:“我马秀英代父亲感谢众位神祇,因前次问卜灵验,致诸事顺利,大事得成,今特来还愿,尚祈神祇保佑。”起身后,她吩咐百户长把银子拿上来。
百户长用漆盘托了十锭银子过来交给云奇,云奇推却说:“这个不敢当。”
马秀英说:“这是家父的一点诚意,留着做庙上的香火钱吧。”站在一旁的朱重八见云奇还在推辞,就说:“却之不恭,你收下吧!”
说话间,忽然听见殿外一阵人喊马嘶声。马秀英扭头问:“谁在喧闹?”百户长快步出去,顷刻跑回,惊慌失声大叫:“小姐,来强盗了!”没等马秀英反应过来,已有十几个蒙面匪徒冲入伽蓝殿,手中刀剑挥舞,见人就砍。
百户长带着几个随从举刀相迎,战了几个回合,因众寡悬殊,马秀英的几个随从先后被杀死在廊上廊下,朱重八手中没有武器,他操起一条板凳迎战,云奇也赤手空拳来战。
马秀英一时手足无措,在一旁吓呆了。更多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人大叫一声:“绑了马大脚,快走。”朱重八、云奇这才明白,歹人是冲着马秀英而来的,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一时还难以判断。
那伙人不由分说,架起马秀英就往外走,临走还把刚刚供到香案前的三牲和果品也席卷而去。朱重八和云奇追出庙门,匪徒已纷纷上马逃窜,马秀英被横担在马背上,神色慌张。
朱重八心急如焚,他对马秀英剩下的几个兵弁果断地招了招手:“跟我去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