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译《剑和禅》读后感言

冬至是一位小说家,曾留学日本,所以也从事翻译,最近几年似乎更专注于后者,她的译作,仅我读到就有三部:《茶和禅》、《弓和禅》,还有这本《剑和禅》。有关日本茶道的书,我以前曾读过一点,还跟着日本朋友到茶室去参加过一次活动,虽然那端正的跪坐方式让我很不习惯,但茶室里虔敬风雅的仪式与和敬清寂的氛围,还是很有感染力的,至今仍留有印象。不过,对于弓、剑之道,我就全然不知了,说实在话,当我刚刚读到这部《剑和禅》的译稿时,内心是很有些不解的,不知道这位女作家为什么会对刀光剑影情有独钟。

这当然是我的误解。冬至的译作,主旨都是"禅",但不是抽象讨论禅学理论或具体考证禅宗的历史,讲的都是亲身实践的修为,特别是在修为过程中对禅理、禅的境界的感受和领悟。尽管从印度东来的禅宗初祖达摩留给人们的最经典形象是面壁冥思,但真正在东土流传开的禅的思想,却更重视在日常生活中的修为,所谓以平常心,行本分事,至于那事情本身是什么倒不是很重要的,因为无论插花、品茗,还是扳弓、弄剑,乃至担水砍柴、吃饭穿衣,都可以是悟禅求道的途径。就此而言,冬至所做的翻译工作,应该也属于其中的一种。

我感觉冬至本人是以一种求道的精神来从事翻译的,她如此执著地选择谈禅的著作,一字一字、一本一本勤谨不辍地翻译,就是证明。我对佛学很少了解,不敢仰测禅学的奥义,但我总觉得,严肃认真、本本分分地做事,在做事的过程中思索体味,寻求精神升华的境界,比那些玄谈禅机、空说顿悟的行为,要可亲可信得多。而因为冬至怀持虔敬的心情做事,自然不会仅仅停留在不同文字转换的层面,她的翻译,是全身心地投注到翻译对象的世界之中,在有所感悟有所共鸣之后,从自己的内心自然流淌出来的声音,所以,其译稿的文字虽然简约质朴,语调平和沉稳,内里却蕴含丰富,绵远醇厚,萦回着深长的诗意。

按照传说,当年佛祖释迦牟尼在灵山法会拈花示众,迦叶尊者会心一笑,意味着禅宗的开始,而"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也就成了禅宗的基本宗旨;禅给人们的普遍印象,可能就是其不可言说的特性,但事实上,包括"拈花一笑"的典故在内,禅宗历代祖师的传法言行,却都是通过口传笔录流传下来的。指出不可言说而又不能不言说的悖论,应该不是让人弃绝文字,而是提醒人们充分认识以语言、文字言说的困难,鼓励有创造精神的人知难而进,越过文字障。冬至显然就是这样一位知难而进的人,在《茶和禅》的译后记里,她曾把自己的翻译比作"蚂蚁啃骨头",但在她的翻译文字里,却看不到这种"啃"的痕迹,自然流畅,澄明清彻,可以想见她曾花费了多少心血和推敲的功夫;而对于冬至来说,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一个愿望:把自己读书获得的感悟和欢乐献给更多的人分享。这是否是一种禅的修为,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有理想的翻译家应该具有的追求。我想,和译者分享欢乐的读者,一定不会忘记译者的劳动,尽管这并不是她自己所企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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