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中国”的旅行如此迅速,我们不得不密集地旅行,试图尽快地把握一个地方的实质,我们养成了到一个地方就去寻找代言人的习惯——在村一级是寻找村长、村里的自由派,在县一级是寻找代表正史的宣传部长、捍卫一手资料的思想独立的非官方文史学者、落魄的作家(当然你也有代价:县也是更滴水不漏的计数器,从车站下来一个陌生人就数一个、留意一个,县就是老大哥),在地级市是寻找宣传干事,学校老师,在真正的大城市则是寻找作家和普通百姓,但哈尔滨作家阿成对我们说:中国作家不懂城市的工业和政治,这是他们难以驱散的无知。
这一路我们还会碰到许多女宣传官员,她们疲惫而美丽,有些发福的趋势了,满口官话,我们时常在和她们正式会晤之后,反复在本地的服装店遇见她们搔首弄姿。重逢很尴尬。
我们也会碰到很多大人物,明星,在他们偶尔回故乡的时候,有的人可能从未离开过故乡,只是名声在外自己游荡。在故乡的中国人往往朴实、谦逊些,本人一离开,就有可能整个人都异化,所以还是让名声自己去旅行吧。
在路上,孟老师的信竟然跟上了我,在路上认识的朋友能在路上就有了通信,这真让人高兴。
我想把这封回忆80年代的太阳岛和女儿们童年的信重新投递回露西亚餐厅的留言本,那里全部都是私人信笺,不是俄罗斯,而是中国人日常的爱情、友谊和孤独。这些信的内容,在我看来,是现代艺术最丰富的表达。各种突然降临的语言,符号、密码和色彩,看不出来龙去脉的纸上的涂鸦,各种费解的、来历不可告人的信物,有聪明狡诈的遮掩和含蓄——现代艺术,若不是展览、公共艺术,而是针对一个人的表达,若都是写给我看的信件,那该多么动人啊;一个人灵动、充满幻想的心灵,若是专门对我在说的耳语,那该多么动人啊;那立刻还原成了最古典的感情。反过来,我要想成为现代艺术家,我要先假设我有一些写信的对象,在旅途中的陌生人会觉得我是疯子在搭讪,所以孟老师和她两个女儿真是好人,我们在露西亚共同度过了生日。可我这种想法多么软弱,让人沉溺。
不可理解的现代,没有爱情没有温暖的信,反而使人无欲则刚,就像即将到来的九月。
5、呼兰与老道外的吧
立秋是一个阴天,从哈尔滨去黑河的路上我们再次经过呼兰区。呼兰曾是黑龙江最早建立的五座城市之一,270年的历史,如今它成了哈尔滨的一个区,但怎么看也还是一个独立的县城。
呼兰是萧红的故乡,她终究没有找到革命,她只找到了鲁迅就停止了,鲁迅身上有一种独立的正义感,却不需要借助革命词汇说话,萧红的一些思想就给堵回去了,重新变得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