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我已知是啥病……”
“为什么不走,离开这……去孩子那里住,去上海……”
“不走,这是家。”
“可以后咋办,喝水咋办?”
“等娃挣了钱,盖了房子,再打口30米的井……”
“30米也无用。要几百米。”
霍岱珊却没有接“打井”的话茬,他现已不再将争取到政府的深水井作为目标,因江淮一带地下水的资源已消耗得非常厉害。
“可恨中国人只顾眼前利益。”老霍曾反复唠叨,可面对老百姓对深井的迷信也无奈,他们只能对生活做出反应,他们心不自由,也就谈不上头脑明智。
“我已不是在做环保,而是在挽救他们要喝到口的那几滴水……太消极了……”——他总是轻易自责,他目前悄悄实践着滤水机的项目,目前已经有一两个村庄用上了——面对一时难以好转的水质,在吃水的终端,给每家装一套净水设备,各家自维护、以此自保——就一个村的总成本来看,比打那不顾后人的深井要便宜2/3,况且是可循环的。
只是如果找不到赞助的慈善款,就还是得每户村民自己掏些钱。
“合作在村里最难实现,集体共享也最让人厌恶——那不是理想中的‘公家’”,这也让人想起安东尼?吉登斯描述的未来社会:那并不是一个集体的乐园,公共领域因为容易发生斗争和压迫而被隐藏,每个人感觉都是在单独地享受社会服务,最大限度地避免抢夺资源,避免竞争和冲突,就好像公共澡堂每一个龙头给人制造的假象。未来的天堂充满了“个体自由”的假象。
这时王老头答应回头向村长汇报一下滤水机的事情,不过他不能肯定每户都出得了那笔钱。村民们仍憧憬着公家出钱来打深井。
……王老头也劝了菊英嫂半个小时,她还是蹲在地上,抚摩那些被剥皮的树,牙齿咬着,不停地说要抓住那小鬼。王老头是个热心人,他让村长回避这水污染的事,王自己也有病,肾里有石头,却也不能确信到什么程度,他说他已能分辨一个人有病没病,能看到一个人脸上的瘟神,他现在也很少看镜子。我看到他的脸紧崩着,头颅似乎要从中间裂开了,浑浊的眼仿佛可以喷出脓水来,不知道是什么病。
菊英嫂子一个劲地对树说话,看来她并没有从丈夫的死中恢复过来,那个黄昏,她一个劲地念叨那剥皮鬼,也许我们的到来触发了她那根顽强的神经,没有人能阻止她。她这辈子已没有什么欲望,就是要保住那些树。可是守候不会有什么结果,水不会变清,那小鬼也没有从河里冒出来,天也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