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魂(11)

所以人们甚至有点盼望今年的大洪水,期盼淮河耸听闻的夏汛倒灌入沙颖河与它的支流,巨大的水量将洗刷河流,那是仍有生气的长江水破堤而来,“你来吧……”洪水将冲走的是他们内心的石子和瘤,淹死一次,再重生一次,就是要把癌除掉——大河确曾驱动了这里的一切,用泛滥来灌溉,但此刻实在看不出在流动,此刻它既有害又无关紧要,大坝和污水剥夺了它的天性,进村之后那水迟钝得让人立刻不辨东西——“痴呆的水”、“笨水”、“哑水”——村子也没有水路疏散的可能,出村的路从未真正修过,只是中央7台来这里报道水污染和癌病的那次,当卫生部门的领导接踵而来重新调查癌病的人数是真是假,却发现并没有大路通向村里。

后来临时铺好的柏油路,就其效用而言,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一次性道路,至今几乎可以对它的痕迹进行考古,找到一些残存的路渣。你的脚重新陷在泥土里,两边是今年春节后立刻种下的青苗,田边埋了许多防止孩子践踏的土坑,但灌溉渠却无法阻止污染的水源。灌溉渠的水边有更浅的红色沉淀。

灌溉渠的水比地表水稍微好些——是地下四五米深的井水,但从污染的程度来讲,没有太大的区别,菊英嫂家中的轧水井只有8米深。

“最高时测量有3000。上次当场量过——电视台在的时候,我记得!”热心的王老汉抓过老霍的检测笔仔细查看,对着那口井说,这里许多井和田野中的坟墓混在一起,完全分不清井还是墓。水怨使火葬重新被抵制,井和墓使田野破碎,看起来无法使用大型机械成片耕作。

可霍岱珊如今也相当谨慎,不愿再轻易命名这个村为“癌症村”,这是给地方上扣帽子,甚至“水污染”和“环保”这样的字眼也如此刺耳——所以老乡甚至会觉得他这次来有点不够意思,“我们这咋的不能叫癌症村。去年死了9人,除了两个喝药自杀的,其他都是癌……”

菊英嫂子丈夫的死也说不清。她只能说她家的井只有8米,但如要打官司,不知道要告谁,即使算是污染,“也不一定是味精厂,也可能是皮革厂啊。一切上游的厂。”

也并不能证明他的丈夫死于这眼被污染的红水。因为他死在西安,烧在那里,也有人说他生前在那里推销味精,食用了比别人多的味精,就这样暴死了。

但菊英嫂认为丈夫的肠癌就是在家多年喝了这红色的水造成的,不过癌症的发病周期太漫长了。

霍岱珊曾在北京问专家如何最终确认癌与水的关系,专家认为还需跟踪10万人10年的生活,而且这些人必须大部分时间留在故乡的污水边,但没有活着的老乡愿意参加那个实验,虽然多数人也并不会离开母亲河,但谁愿意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实验中慢慢地死去……霍岱珊也曾试图一一去测量那些村落的水质,但是每次检测要800元,他没有足够的钱。04年在媒体的协助做过一些村庄的鉴定,比如黄孟营和孙营,但是还有那么多村庄的水没有经过科学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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