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森林(4)

“建国后大兴安岭也聚集了一段它自己的开荒史,如果不去写,就要被忽略、被忘记了……”此地自古是原始林,除森林边的呼玛、漠河等历史相对悠久的县,其他众多的新城镇,如行署所在地加格达奇、庄学义曾当林业局长的图强,到后文讲到的更小的森林社区——完全是几个林业局的移民工人长期在这里劳动、生活共同形成的家。这些还完全没有人写。我见过一些老林工,他们甚至叫不全调走的老工友的名字,只怪大家都很相像。

地方志办公室募集了一些退休的老人,曾是林业局书记、转业军人、森林警察、筑路队长、伐木工……现在不顾级别地一起工作——全都在编历史,用刘振中先生的话说是“从宏观走向微观”。

他曾是军人,为病重的母亲,要求转业到更艰苦但更近母亲的东北林区,但走到半路母亲就病故了,一时丧失了生活目的,在森林里徘徊,雪地被烟头烧黑了。后来他留在此当了汽车兵,最高官至地委宣传部部长,现在完全埋头历史,他说崇拜的人是李金镛——

这清朝官员将洋务运动引到中俄边境,重整漠河金矿,想巩固孤星一样的北疆一隅,最后病死在大雪里,慈禧拿到漠河的金子又想起他:“若非李大人,漠河的金子哪有这多能到我手……”——甚至到日俄战争爆发,朝廷还视东北为可用可不用的荒野,雅克萨战役争夺的只是边境,内地的农民去东北自己的国土,却仍怀着海外淘金的喜悦;日俄战争在中国领土进行,朝廷只是冷眼旁观,普通人则用模糊的亲切感和对胜利的预测去选要帮哪国军队,可悲的仙台医专录象为证,待战争结束,朝廷再想巩固东北主权和社会基础却已晚……只是李金镛活着时并未看到后来俄罗斯人与日本人“合法地”进占东北,他面对的始终是匪。

刘振中先生也是那类谈起比日俄战争又远隔数代的尼布楚条约还会热泪盈眶的人,他谈李金镛时也多少让我想起谈历史时的孟森,他们都由政治转向历史研究,最后你发现可以多么自由地和这些老官员交谈啊……每人心里都有部彻底狂野的野史。

刘先生将地志办的薛正民先生介绍我认识,他曾是新林林业局老书记,更早时,担任过著名的由女知青组成的女子采伐连的队长——据说,在中国当代建设史上,将女人的力量集合在一起,组成生产单位,这还是头一次,其初衷在于避免性侵害,但最终是创造了人类劳动力的奇迹。

薛正民先生还记得那年来了一个叫麦克斯维的西方女记者,“可能是想成为第二个埃德加?斯诺吧”——她好像刚刚为珍宝岛战役写了一篇正面文章,那次来连里参观采访,她曾说:“将来我要让我的女儿也来参加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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