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木牛流马的幽灵(7)

只有少数美好的瞬间:有一次在汉中勉县的武侯祠搞演示的时候,一头前来看热闹的水牛,被木牛流马吓得后退五步——王湔相信,真水牛显然不是因为木牛粗糙的外型而产生“情敌一般”的畏惧,而是迷惑于它细腻的步态。牛不是从表象,而是从本质上接受了他的发明,这让他欣慰。

某一年,在天津,他扛着他的牛马无意中闯入一个波兰机械学教授的课堂,波兰人立刻为这头木制怪兽所吸引,中断讲课,与王湔在阳台谈了很久,从波兰人口中,王湔得知在欧洲,有个神秘的小国,国中有个木头小镇,东西全都是木头做的,镇长发明了一切,每天骑着一头类似的木头马在小镇招摇过市,和《搜神记》里的葛由一样。

“列支敦士登?”

“不,我查了好多种欧洲地图,没找到那个地方,后来这名字我干脆忘了。”

他也很少写论文,所以实际上仍然只是个副教授,因为他不写则已,要写就充满感情,他把所有的文章都写成自传——他在论文里写他的迷惘、不得志、他的抱怨,甚至自我否定的反思都在其中,完全无法适应职称论文自我辩护、自夸的需要。

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他觉得自己毕竟不能像假设的那个用无限的个体生命去重演中国古机械史的人,所以,当他真的老了,他重新被迫地“述而不作”,他现在必须要写点东西,写自传。他必须对自己毕生的工作说出个所以然。我问他如果将来让他当老师,开门课,他会讲什么,他说他要开一门名叫“创造发明学”的课。“我年轻时没有育人之心。只顾自己那些发明,现在有了。”如此他倒也庆幸自己始终还有这么个教授的待遇,到老要真的用上一用吧。

“你肯定自己复原了古代的木牛流马?”一直以来的争论焦点正在于此:对考古意义上的确凿和唯一性的追求,多少有点让人觉得窒息。

“当然不能。那只是一种可能。肯定只是一种可能。我承认也有可能就是独轮车。但我永远为了更奇妙的那种可能性而工作。”

在重述了几段关键的历史文献之后,他补充说:“目前的文献不足以让人下任何结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陈寿作为一个文人,竟然也专门提到木牛流马,这至少证明,它的确有特别奇特的地方。”他一辈子都在寻找这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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