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木牛流马的幽灵(2)

当媒体写,“王教授指导他的学生们如何完善他们的研究”,真相很可能只是王湔在向那名车工助手吩咐工作要领、派粗活,有时候是为返工而发生争吵。性格有些弱的王湔,渐渐不太能镇住他的助手。

车工助手粗糙的手艺压抑了成品内在的精妙,同时影响了连杆的精度,造成次品,有时候会在表演时卡壳。这一切加上他公开场合下那种孤僻的苍白表情,简直是“社交自杀”。

但除这位车工,王湔平时也没啥可谈论工作的人,这个车工本来只知道做他份内的工作,后来越来越明白大局,但车工并未求上进,他喜欢出名,最终只是变得比教授更会交际,在公开场合,喧宾夺主,比教授更像主角。

其实,王湔理想中的助手更接近于一个聪明、技术可靠、忠厚的农村木工形象。那是他最急于找到的搭档,他甚至发誓如果找到了这样一个人,他们可以平分荣誉。可农村的木工巧匠们都很独立,都在分头搞自己的发明。

妻子也是学机械的,但她仅仅是从内行角度,更迅速地厌倦了丈夫在古机械方面的缓慢探索——“从没有真正成功过”。两个儿子也没有对父亲的事业发生兴趣。他在乌市几乎没什么朋友。有一个很讨厌的女邻居,很风流,睡过许多男人,王湔有时忍不住和她骂街,但是总是文绉绉的,骂到最后,就好像自己是理亏的,占过那女人便宜似的。

一个不太生活化的人,身上也就看不出什么地域色彩,不乡土,不世故,看不出他生活的城市与他有什么关系,让我老远来乌鲁木齐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的风俗,以及所谓文化差异,多少有些失望。除了摆脱不掉的绍兴口音,他可以在任何城市、任何地方搞他的事业——我可以写王湔在西北沙漠、在西南山区、在东北的老林里、在中原的土屋中,在雪山,在塔里木干枯的河床里,在大学知识分子中,在农民中,在上海的亭子间里,在倒闭的机床厂里搞他的古机械项目,他不会有什么不同。他走在路上,只要脚不踩空,他就会无视这些画着斑马线的街道,但他在实验室里,研究的又恰好是道路,他制造的木牛流马最适应两种道路:《三国演义》中的蜀道,以及他小时候在家乡绍兴走过的泥泞山路。

1943年,当李约瑟在兰州看到夏世安博士的铸造厂,“这里制造的车床、钻床、刨床、离心水泵和织布机等,销售到包括新疆在内的西北”。站在夏博士的铸造厂里,李约瑟感觉“如站在浩瀚的大海边,因为从兰州向西直到苏联的两千多英里之间,完全没有同类型的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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