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当我正在快速翻阅报纸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孩子们的吵闹声。原来是一群小孩排成纵队,正好从我们房前经过。他们是从附近的蒙台梭利托儿所出发,去沃尔塔公园的操场上玩。总共有20个小孩,10种不同的肤色。人类每一种可能的发色和肤色都能在这里找到代表。自然,没有一个孩子看着脚下。他们经过时,互相推着、挤着、欢笑着、四处张望着,就是不看前方。领队的老师显然已经多次带队走过这条路了。他们俩一个走在队伍前,一个走在队伍末尾,好像两个牛仔早已习惯对牛群的胡闹逆来顺受。
孩子们的经过标志着一个新的工作日正式开始。坐在桌子前,我听到了早晨的其他声音。Modem(调制解调器)欢快地发出响动,这让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开始我以为计算机出了问题,非常着急地盯着它研究了很久)。接着传来隔壁邻居那末日大战般轰鸣的厕所冲水声。飞机从低空呼啸而过,降落在河对岸的国家机场。有风的日子里,还可以听到某位邻居挂在花园里的铃铛声。这是阿尔卑斯山的声音,在华盛顿听到时会有那么一点不现实感。记得我第一次听到铃铛声时,便下意识地转向身后的窗户,以为能看到木兰花下吃草的奶牛,还有穿着夹克衫、打着领带的牧羊人,就好像马格丽特(Magritte) 的画一样。
坐在桌边,我可以透过另外两扇窗户看到外面的街道。此时的美国,大约有四个家庭的院子里,不是有学生在大叫着翻越围墙,就是有狗在对花床极尽捣蛋之能事。街上的真正主宰者却是慢跑的人,三十四街对他们来说既是一道障碍(跑上坡路时),也有轻松的地方(跑回来时)。打开的窗户能让我追随人行道上慢跑者的脚步声、强壮男子吃力的呼吸声以及女士们的啜泣声――她们已经累得没力气抱怨了,却又怕发胖而不敢待在家里。
我们的街道还是其他一些日常声音的来源。三十四街虽然狭窄,却与威斯康星大道一起,成为通往郊区和波托马克河的通途。警察和消防人员经常呼啸而过,同时警灯四射,警铃大作。警灯和警铃都很夸张,好像直接脱胎于孩子的大胆想象(我常常想,美国警察的真正权威就来自他们对婴儿造成的惊吓吧)。蓝色的灯在车顶忽前忽后地闪耀,红色的灯在车后飞速旋转,尖利刺耳的声音、不知藏在何处的高音喇叭大声吼叫着吓人的命令(“靠边!”意思是“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而且不要“穿上套衫!”)。当然,警察们绝对不会把这些特殊效果浪费在意大利人身上。唯一例外的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几天前,他向一辆警车挥手,示意其停下,并企图跳上车后坐。他以为那是一辆出租车,至少他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