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的华尔兹(15)

厚重的云层还没有消散开的迹象。他想知道詹姆斯是否安全地通过了那条又脏又滑的马路。他想到海蒂的葬礼。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手表仔细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两点了,葬礼快开始了。他十分希望它能够延期,重新再定个时间。“但那是不可能的啊!”他自言自语道。推迟葬礼的时间就像一些本来已经结束了的事情突然又被翻了过来。然而,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是我的葬礼的话,希望能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希望在阳光的注视和抚摸下,身体被泥土慢慢掩埋。他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喷泉上。他不由得想到——白狗从来没有在阳光普照的日子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他坐在书桌旁的轮椅上,听到从庭院里传来一阵呜咽的声音。他飞快地站起来,几乎是噌的一下,速度快到他又感到髋部那儿隐隐作痛。他赶到庭院里,看到白狗站在空碗旁。“果然是你回来了。我的第六感很准对不对?”白狗发出呜呜的声音朝他奔过来,温顺地接受他的抚摸。

“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没有被淋湿,是待在仓库吗?你躲在什么地方呢?”他所说的仓库离庭院不远,只有几步路。“快点进来,今天就不要再跑出去了,陪陪我吧!”他返回厨房,白狗听话地跟在他的后面。“我想你吃完大餐之后应该会想喝点儿水。”他一边说,一边倒了些水在碗里。他将碗放在白狗的面前,看着白狗舔着,感叹道:“我多希望能有一部相机,这样我就能给你拍张照片,证明你的存在。”

白狗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踮起后腿,前爪搭在他扶着的拐杖上。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受到诅咒。”他喃喃自语道。他小心翼翼地将轮椅往后滑了一步,白狗随着他的步伐转动,前爪还是搭在拐杖上。“我觉得我应该受到诅咒,”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是第一次和一只狗跳舞,你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对吗?”白狗发出了一阵呜咽。

他和白狗在房子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白狗躺在他的身边,头搁在他伸出的脚上。当他移动身体时,感觉白狗的眼睛在盯着他。他想:“我应该把白狗关在房间里,再把女儿们叫过来,让她们亲眼看看它的样子。这样,她们就不会再说我疯了。”让不让她们看白狗的问题使他很为难,因为,现在这是一个与孩子们玩的游戏。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们会在互通电话时说:“或许这屋子他一个人住太空荡了,或许我们应该调整一下,安排人去照顾他。”

他们都不相信他的话,这让他很郁闷。现在,完全不同了。

黄昏时分,雨渐渐变小了,云雾升上来。他给尼奥·路易斯打电话询问关于海蒂葬礼的事情。

“我们还是如期举行了,山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雨,镇里一片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这也算一种人生经历吧。”尼奥答道。

“真抱歉我不能去参加海蒂的葬礼,没有人可以带我过去。”他告诉尼奥。

“最好还是不要来参加呀,像我们这样年纪的人,这种天气压根儿就不应该外出的。不过我会过去看你的。”尼奥说。

“我真高兴你想过来,尼奥,今天就过来吧!”他说。

“你也可以过来看我啊,山姆。”

“或许就这几天我就过去看你。”他回答。

凯特在日落前给他打了电话,几分钟之后,凯莉也打了电话。她们的内容都是邀请他共进晚餐。他拒绝了所有的邀请,推托说自己没有什么食欲。但实际上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决定烤一点新鲜的饼干,就着蜜糖做晚餐。

他想,烤饼干一点儿也不难。他曾无数次地坐在餐桌旁,无数次地注视着橱柜旁的她麻利地捏着面团,看上去这活儿一点也不难。他知道她烤饼干时都会在面团中加入一些什么。

他从装面粉的箱子里舀了三杯分量的面粉,两茶匙分量的烘焙粉末、一茶匙烘焙用的苏打以及一茶匙的盐。他把这些混合在碗里,然后站在橱柜前面用搅拌棒开始搅拌。之后他舀了一勺(使糕点松脆的)起酥油放进之前搅拌过的半成品中。他看了看觉得材料有些不够,于是又加了一勺起酥油后继续搅拌使它们混合在一起。这时他的手也变得又油腻又黏糊了。

白狗一直跟着他从门口再到中间的房间。“你绝对想不出我在干吗,对不对?”他几乎要忘记了,幸好和狗说话的时候想了起来。他拄着拐杖穿过房间,从冰箱里把酸奶拿出来。回到橱柜前,他将酸奶倒在和好的面团上。“这些应该够了,”他肯定地大声说,“要是不放这个,饼干的味道就糟糕了。”他将这团面粉、起酥油、酸奶的混合物完全揉开,一直到他的手指都被粘在一块儿。“哦,对了,还得再放点面粉。”他慢悠悠地对白狗说,白狗好奇地侧着头看着他的动作。

他又继续揉了30分钟,又加了些面粉、起酥油、酸奶,直到他手指上的残留物都变干变硬才停手。之后,他将这团混合物擀得像一张大纸,又把它们裁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他数了数,总共可以做52块饼干。他有点吃惊地喃喃自语,“我的天啊,我只是打算做两三块而已。”

这些饼干还不能吃。它们又平又硬,而且呈现出一种深黄色。他在白狗面前放了一块。白狗闻了闻,看了他一眼就跑开了。“我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他喊道。他给最上面的两块饼干涂了些奶油和蜜糖,然后用小刀切了一块尝了一下味道。一入口,他就马上吐了出来,然后坐在桌边,哑然失笑。

她也会笑我的,他想。也许她会皱眉,认为我真是个笨蛋,居然把她做得如此熟练的事处理得那么糟糕。他决定让女儿中的某人来教他怎么烤饼干,这应该没有多难。

他处理完这些饼干,为自己做了份香肠鸡蛋,还给白狗煮了个蛋。正当他清洗盘子的时候,他看到窗户下面透出汽车刺眼的灯光,便急忙拄着拐杖来到白狗睡觉的房间。

“快点过来,赶快趴到床下面去。”他对白狗说。他打开卧室的门,挥手让白狗进去。白狗像是明白他的意思,飞快地跑到床边钻了进去。这时他听到后门廊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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