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白胡子老头嘛,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螃蟹以一种讥讽的口气说:“嗷——那就是白胡子老头了。”
从螃蟹的口气中听说,那个白胡子老头不是老大,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那天两个盗窃团伙冲突的时候,他就站在黑帮老大——那个大胖子的身边,难道他不是老大?那他是谁?难道帮中还有身份比他更高的人?
我继续套问螃蟹,然而螃蟹就是不说谁是老大,只说我见过老大的。他说:“帮中有纪律,谁乱说老大,是要被割了舌头的。”
我想,只在三岁智商这个年龄段混的人,又怎么能够成为小偷?难道帮中老大不担心他被抓住后和盘托出一切?我故意说:“像你这种意志不够坚定的人,进了局子就什么都给人家说了。”
螃蟹认真地说:“我当然不会说。老大说了,只要我进了局子,雷子一问三不知,我一直这样做的。雷子就甭想从我这张嘴巴里问到什么。”
盗窃团伙里的每个人,不论职务大小,智商高低,都对老大忠心耿耿。
然而,他们为什么对我隐瞒谁是老大?
那天晚上,螃蟹还向我说起了这个盗窃团伙中的其他人。人类可能都有在背后议论是非,臧否人物的嗜好。
我们先谈起了瘸狼,他说瘸狼以前是在临近一座城市做老大,后来帮中的老二取而代之,将他赶了出来。临赶出前,那个老二切断了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对于一个小偷来说,失去了食指和中指,就等于恶狼失去了利爪,变成了斑点狗;毒蛇失去了毒牙,变成了皮管子。还有谁会惧怕它们?
既然螃蟹能够娓娓动听地谈起瘸狼,那么瘸狼肯定就不是老大了。螃蟹说,瘸狼有老婆有孩子,他们也都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里。瘸狼是在事业鼎盛期的时候娶的老婆,据说老婆很漂亮。瘸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那座城市全家团聚。瘸狼用他残缺的手指牵着老婆孩子的手,一起走在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旷野,人们都会羡慕这富裕的一家三口,却不会想到瘸狼身上的每一个铜板都沾着血腥。
我问:“瘸狼看起来很精明啊,怎么还能让人家抢了位子?”
螃蟹笑着说:“精明?精明顶个屁用?人家老二来头比他大得多,他把地盘拓宽了,人家撵走了他,占个现成的。”
我问:“那个老二有什么背景?”
螃蟹说:“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当地的地头蛇。先是垄断了整个屠宰市场,后来国家不让私宰了,就踏进了我们这个行业。那小子太厉害了,现在整个城市的市场都是他的,听说手下弟兄有好几百个。”
瘸狼不能偷窃了,就来到我们这座城市,做了一名教官,用他的丰富经验来培训小偷。
原来小偷江湖也是风云变幻,改朝换代,优胜劣汰,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我无意中扭头一看,看到窗户上映着一个大大的人影。那天晚上的月亮像一把新磨的镰刀,不圆,但是亮光闪闪。
螃蟹那张破嘴依然在喋喋不休,我则闭上了嘴巴。螃蟹说到了瘸狼的独断专行,认为他不久就会被人撵走,因为他不得人心,他问我:“你说是不是?”我没有吭声。螃蟹气愤地说:“他妈的你让我说,自己倒先睡着了。”我还是一声不吭。
房间里一片寂静。过了几分钟,窗外的黑影离开了。
盗窃团伙里处处陷阱,就连夜晚睡觉也有人在外面偷听。我仔细地回想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猜测着天亮后会有什么不测在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