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曲城不适合存在于这个空间,那么我不知道该将自己置于何地。在这样一所市重点中学,我的存在就像一袭华美旗袍上虫咬的洞,即使再小,破的地方再无关紧要,在穿的人眼中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就算看不到也会时时刻刻在心中提醒自己“这是一件破了的旗袍”,然后就开始浑身不适坐立不安。我就是这样一个突兀的羞耻的存在。最想要让我认清这点的是我的班主任,那个自认教学手法一流的女老师对于我这个害她永远拿不到奖金的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每次在楼道单独遇见时都会用白眼狠狠翻我,然后高傲的踩着高跟鞋“嗒嗒嗒”从我身边走过。除了她,还有年级组长,政教处主任,甚至校长都不约而同表现出对我的关注,那个只有在领导检查或是运动会才会露面的老头,念起我的处分来竟然用起了普通话,使我不禁怀疑那个说不清“四”和“是”的人是不是他。
我真正成为整个学校都认识的人是初二开学的那天,当我顶着一头紫发走进大门,视线立即暴雨般汹涌着朝我袭来。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都同时将头转过来,升旗手将旗子升到一半也停下了。一直到我乖乖站在队伍最后面升旗仪式才又继续进行起来,但那些视线依旧急切的想要聚拢在我身上,尤其是男生们眼睛里放出的兴奋的光。在这样的情形中几支想要洞穿我的利箭根本毫无作用。借用已经不记得是哪个人给我的情书上写的一句话——“你就像皑皑白雪中的一抹艳红”,虽然我当时恶心到想吐,但心中却还是认可了他的劣质比喻。那时的陈梦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只耀眼的蝴蝶,他们远远地看觉得它是那么美,花纹奇异,颜色稀有。但当他们走近就会看到其实它依旧有丑陋的绒毛和触角,翅膀上有溃烂,和蛾子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它就是一只伪装手段低劣的蛾子。
因为学校规定在校期间必须穿校服,冬天是肥肥大大的运动服,白底绿条,夏天是短袖T恤,黑西裤。正是爱美的年纪,一些女生宁愿在夏天也穿冬天的校服,只为将自己漂亮的带蕾丝或是樱桃图案的衣服穿在里面,等待机会展露出来。也有胆大的男生在家用染发膏自己染头发,大都是黄或红,阳光下深一块浅一块,被老师发现喝令当天必须染回来,否则不许上课。可想而知,为了效果如同杂志模特而将底色先染成白再上紫色,穿黑色衬衣或抹袖衫,牛仔短裤,一只耳朵上扎了三个耳洞,另一只扎在耳廓上,戴当时还没兴起的巨大手环,甩一下就可以掉落,这样的我坐在教室中是怎样会让人战栗的耀眼。男生们经过我身边时都会先满怀希望的放慢脚步,做出举动或神情等我反应,当我不理不睬视他们为空气走过后再冲着我的背影不大不小的“哼”一声,有可能再补上一句“操,装什么?”毫不在意地将自己也鄙夷了进去。
或许所有人都在奇怪我为什么还没被劝退,早在初一刚开始不久我就因为一次打架事件被叫到过教导处。那次我一拳打到同班一个男生脸上,手上戒指与手腕相连的铁链干脆的划破了他的眼角,他捂着脸张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鬼。我想他一定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看起来瘦小得连他一半都及不上的女生居然真的会动手,我笑着扬起手让他看,“对不起,我是断掌,打人会比较痛。”最终他几度扬起的手都没有落下,只是这大概和那些“不和女人动手”的君子理论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被我震住了。当我知道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师后我笑了,那男生坐在教导处的角落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被问到为什么打架时,我看了一眼他,他转头看窗外。
“没什么。”我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