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做人学道家,做事学儒家(11)

何东:人家瞪你、冷落你,你全不知道?

易中天:不是,我是这样的,在学校里基本上体制内的好处我都不去争取,都往后退。比方说评奖、评先进、评什么名师,反正带一个“评”字的,我都躲得远远的。一般这种火花是要在评的时候才摩擦出来的,我不评,就摩擦不出来了嘛。

何东:所以你对种种的八卦说法,一般是不理的,有时候偶尔地发泄一下情绪,但论起打笔仗,你不是好手。最多也就是做一点自我保护而已。

易中天:是。现在只能自保一点了,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何东:那我听说你对采访非常挑剔,准备不足的采访者你会毫不留情地难堪他们,你认为什么样的采访是好采访?

易中天:不是我挑剔,有些实在太不靠谱,我觉得要采访别人,有些起码的功课总得做一做吧。有一年我回新疆去——我在新疆生活了13年——刚下飞机一个小记者冲上来问:“易老师,你第一次到新疆,有什么感觉?”

我说:“拜托,你看看这个横幅好不好?”那欢迎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易中天教授常回家看看”,你都不知道我在新疆生活了13年,你连这个起码的都不知道,怎么进行采访?何况如果说我这是第一次到新疆,那我刚下飞机能有感觉吗?我跟他们中国传媒大学的老师说你们怎么教学生的,怎么采访啊,我觉得他们采访经常不动脑筋,都是程式化、模式化、诱供式的。

比如国庆节,天安门广场升国旗,记者冲过去拿一个话筒问别人:今天是我们伟大祖国的生日,请问你的心情是不是特别激动?[这种情况下]我说激动还是不激动?你说这种采访我[怎么能接受]。

何东:中科院301院的一个心理学教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问有没有做传媒的,我举手,他说不要学某些电视台。我问为什么,他举了一个例子,说卫星刚升上天去,完了[记者在]总工程师面前麦克风一整,问我们的卫星上天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光荣。他说:“除了光荣还能说什么?”

还有更过分的,奥运会的冠军跳完水从水里刚钻出来,累得一塌糊涂,[记者上去问]此时此刻什么感觉。 易中天:“此时此刻我想休息”。很多人确实采访之前,一是不做功课,第二是不动脑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去的,反正就是些套套。他一点都不做准备,一点创意都没有。

读书人最大的敬畏恐怕还是命

何东:你在《无聊才读书》里头有一个观点说,要想书有意思,首先是人得有意思。写书的人要有意思,读书的人更需要有意思。后面这句话就不太容易理解了。

易中天:我直截了当地讲个例子吧。我们学校有一位教授,在他的女儿看动画片的时候,愤怒地关掉了电视机,痛骂电视误人子弟。他小孩看的什么呢?《米老鼠与唐老鸭》。为什么他愤怒?那个米老鼠从半空中掉下来的时候,停在半空不下去,他说这怎么可能,违反自由落体的原理,这太误人子弟了,所以愤怒地把电视关掉了。这叫没意思。那再有意思的东西,他还是觉得没意思。

何东:前几天我顺手拿起来这个《费城风云》,一看坏了,看到了早晨五点,非常有趣。和《百家讲坛》你讲课的方式一样是“娓娓道来”,故事在先。那么这种一下笔就要风趣、就有意思的东西,你从小学作文就这样吗?

易中天:这个就想不起来了,可能小学作文不会吧。

何东:写《费城风云》这种关于宪法的书,你肯定要读很多很专业的,甚至味同嚼蜡的相关资料,那么碰到这种要用到又未必合趣味的书怎么对付?

易中天:硬着头皮读。但是这要看对象怎么选择,对象选得好,就不会有这个问题。比方关于美国宪法和建国历史,美国人写的很多书都很好读;先秦诸子的书也都很好读,就是墨子的难读一点,其他的都很有趣。我们的古人都是讲故事的,韩非子讲很多很多的故事,庄子也讲故事,孟子也讲,或者孟子自己就是故事。

何东:那你除了喜欢读侦探小说以外,还喜欢读哪一类的书?

易中天:诗,喜欢读诗。古诗、今诗都读,五四时期的,当时能看到的新诗都读过了。

何东:那么鲁迅这一拨作家里边,比如林语堂、梁实秋、老舍、巴金他们,有没有你比较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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