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2)

当然,这事不能在村里干。“你立刻就会被抓起来关进监狱,”教长说,“把这小母狗带到伊斯坦布尔去,远远地在那儿结果了,就像别人家的那几个女孩一样。你可以在亚库普家呆上几天。在那个大城市把她杀了,在那儿没人会注意到你,那儿有那么多人。或者在公路上动手也行……但是别被抓住。”

西玛尔觉得父亲的计划琐碎得烦人。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必要谈来谈去的?他为那女孩动了一分钟的怜悯之心,但是人人都知道习俗就是习俗,就应该遵守。玛丽没有生存的机会了。即便他父亲宽恕了她,即便教长也不干涉,她还是不可能活下来。即便全村镇的人都来为她求情,她也不能得救。更重要的是,带玛丽到伊斯坦布尔去,西玛尔就有机会见萨拉哈丁。

塔辛 阿格哈神情严峻,沉默不语,教长说话的时候,他一个字也没说。他没有说一句支持兄长的话,只是在沉默中忍受煎熬。家里的女人们也都默不作声。她们忙着干各自的家务活,其中一件事是往一只袋子里填上玛丽的几件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朵安走进了马厩。“起来吧,”她粗声粗气地说,把睡梦中的玛丽叫醒了,“你要上路了。去伊斯坦布尔。”

玛丽几乎要拥抱这个女人了,尽管这是她憎恶的人。她期待的奇迹终于发生了。“我什么时候去?”她问。

“马上就走。”

“让我去吻别我的父亲和姨妈,让他们给我祝福。”

“不行!”朵安厉声说。“你谁也不能见。我们走吧!你现在就走。”

朵安把一个包和几件旧毛线衫塞到玛丽手上。

玛丽没有注意听朵安的话,她跑上台阶进了院子。明晃晃的日光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睛,但她没有停。她跑进了房子里,大声叫姨妈。但是所有的房间都锁上了。她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前跪下,失声痛哭起来。“姨妈,开开门!让我吻你的手!给我祝福。”

玛丽的姨妈一直都像妈妈一样待她,关心她,教她如何生活,正确做事。玛丽开始上学后,姨妈就教她认字读写。尽管姨妈不辞辛苦地关怀她,玛丽总感到姨妈的行为里含有一种冷漠,甚至是厌恶。这女人谨小慎微地履行自己的责任,但是每当玛丽困了,想把脑袋枕在姨妈腿上睡觉的时候,姨妈总会找个借口把外甥女推开。

此刻,她姨妈的房门锁着,不管玛丽怎么恳求,门也不开。她必须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这房门和这个家永远对她关闭了。她被逐出了她出生的这个家,没有任何人向她道别,祝她好运。

玛丽听见了朵安刺耳的腔调,就站起身走出了房子,把头巾系紧了点。西玛尔站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吸着一支烟。他不知怎么的,似乎变样了,像个陌生人,他看上去个子更高了,好像比原来大多了,不再是和她一块儿滚铁环的那个小男孩了。“西玛尔大哥,”她小声喃喃地说。他没有答应,只管朝外走。玛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春天来了。积雪已经开始融化,路面踩上去软绵绵的。玛丽每走一步,薄薄的塑料鞋就陷进泥里。她觉得太阳特别晃眼,因为她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很难说两只眼睛是被晃得流泪呢,还是她的确在哭泣。

西玛尔和玛丽经过市场时,律师穆柯德看见了他俩。他正坐在他的事务所外面,一边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一边和朋友们玩十五子棋。他看见西玛尔身后隔开三步跟着玛丽,就和几个朋友一块儿站了起来,朝西玛尔走过来。“嘿,英雄,”他叫了一声,“你要去伊斯坦布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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