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玛尔的秘密(2)

通过对讲机,西玛尔能听到米摩用库尔德语和其他游击队员说话,还能听到他向土耳其士兵喊话,要他们缴械投降。在很长时间里,他听到这些一直没跟队里的任何人说起过。对无线电里那个声音无动于衷,这实在是很难做到的事。终于有一天,他把这事告诉了同寝室室友萨拉哈丁。“跟谁也别说,”萨拉哈丁立即回应,“只会惹麻烦。”

萨拉哈丁见多识广,让西玛尔心里佩服,就听从了他的劝告。

萨拉哈丁来自黑海岸边的里泽,看他那高高的鼻梁,一望可知,这是黑海沿岸居民的一个共享的遗传特征。西玛尔大部分战友都来自西部,如色雷斯、爱琴海沿岸、黑海沿岸等地。像西玛尔这样从东部来的只有几个。萨拉哈丁常常说起自己家,他家搬到了伊斯坦布尔,西玛尔很乐意听他聊起他家在水产市场里的门店,他叔叔萨利叶的船,还有他家在爱琴海边的水产品养殖场。

萨拉哈丁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他和西玛尔两人一块儿祈祷,一块儿斋戒。西玛尔是教长的儿子,萨拉哈丁因此对他特别敬重,还经常问起他的父亲。萨拉哈丁是乌斯哈吉教派成员,十分虔诚,已经研读《古兰经》达八年之久,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西玛利耶教派,而西玛尔的父亲是这一教派的精神领袖。西玛尔把自己对父亲教义的理解,都讲给他听,由于内容涉及的这个方面,他用的是一种混合语言,包括土耳其语、阿拉伯语、波斯语。他还详细讲述了西玛利耶教派创立过程,其创立原则是:真主的容颜表明了世上的一切。萨拉哈丁没觉得西玛尔的解释很有说服力,因而心里暗自怀疑西玛尔的父亲是不是一个伪教士,因为在安纳托利亚,这种人可不在少数。

村子撤空后,士兵们挨门挨户搜查一遍,为的是确保房子里没留下任何人。接着他们把每间房子都浇上汽油点着。看着烧起的熊熊大火,女人们号啕大哭,哭声震天。烈火吞噬了她们的家,烧毁了她们的财产,烧碎了她们的心。男人们紧紧抓着骡子的缰绳沉默地盯着看。没有眼泪,但眼睛里燃烧着仇恨。

几个月前,西玛尔还会感觉到他们的痛苦,或许还会安慰安慰他们,但是他在山里的经历已经让他麻木了。有几座房子在大火中坍塌了,火光暗淡,没有他以前看到的那么亮。就在两星期前,他亲眼目睹了被库尔德工人党游击队杀害的两名教师的尸体。一支游击队拦截了他们的面包车,命令他俩下车,然后就地枪杀。西玛尔感到震惊,看到他们的尸体,他的面部一下子就变成了青紫色。

通过无线电喊话时,米摩宣称游击队是“群山和夜晚的统治者”。他们自然比土耳其军队更清楚山里的每一个峭壁和岩穴。当地库尔德人和他们的狗也喜欢游击队。只要西玛尔和他的战友走近一个村庄,立刻就有猛犬扑来,他们有时不得不先打死一两条。可是游击队进了同一个村子,狗连叫都不叫一声。西玛尔后来总算是弄清了这个秘密,一天他听到一个库尔德村民招呼几条狗,那声音很特别,叽里咕噜从喉咙里发出来,狗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即便他懂库尔德语,西玛尔也不会模仿那种声音,和其他战友一样,一直没学会如何与狗交流。

村民们吆喝骡子的声音也很怪,活像在说外语。对他们的吆喝,骡子不见得唯命是听,也许是因为骡子有自己的思想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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