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威利斯来到后舱的时候,他突然惊愕地意识到“大无畏”号现在吃水很深,差不多已经和“格蕾丝”号在一条水平线上了。他朝对面望去,看看是否能瞥见尼娜和两个孩子,顺便问问她们的看法,但她们三个人好像都去岸上了。
货舱里很黑,但没还不像威利斯所预料的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事实上,的确没那么黑,因为这里竟然会有船外反射过来的微光。往下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感觉整个货舱好像朝他这边倾斜了过来。他听见一阵非常轻微的溅泼声,但不确定到底是从里面还是外面传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思忖道。
随后,他闻到河水散发出的一股腐尸般的恶臭味,水流缓缓地移动着,但不会迷失方向,并总是义无反顾地找寻着离归属地最近的路线。
究竟有多糟糕?
他又往下走了一步,这次水已经在他脚踝处晃动了,他的鞋子也被水浸湿了。他弯下腰,把手伸进水里,顿时肘部和肩膀遭到了一下电击,他嘴里咒骂了几句。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会停电了。一丝淡蓝色的微光让他感到有些疑惑,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从厨房里的液化气煤气灶上发出来的。透过这光,他只能勉强地辨认出铁锅的底端,锅里面还热腾腾地煮着他为客人们准备的贻贝。
主漏水口最后还是崩溃了。年迈的“大无畏”号此时正在与不断涌进的水流做着最后的抗争,试图不被河水淹没,威利斯看着这一切,心里感到由衷的遗憾。这一幕让他联想到了赛马场和战场上的可怕情景,即使在体无完肤,无可救药的情况下,那些苟延残喘的人还是会本分地做着最后的坚强抗争,满地打滚。
他上衣的衣袋里有一盒火柴,但由于他双手湿透,等他把火柴拿出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划不出火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触摸到厨房里的抽水机手柄,看看他是否能控制流水量,使船保持在这个平面上。在船舷列板下面大约一英尺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他以前从没为这个操心过,因为这个洞远远位于吃水线上方,但现在他已经能透过它看到岸边的灯了。如果“大无畏”号照现在这个速度继续下沉的话,十分钟以后,这个洞就不再位于吃水线的上边,而是跑到下边去了。
威利斯开始徒步淌过翻滚的河水,在黑暗中,突然有个东西朝他这边过来,重重地正好撞在了他的膝盖下面。他怀疑自己的脚是不是已经断了,于是他俯身试图用手挡开这个东西,但又被撞了一下,他现在能大致辨别出这是他那张狭小床铺的某个部分,应该是其中的一条侧板。不知为何,这一切几乎让他想要放弃了,不是敲击带来的疼痛,而是这熟悉的家具,这张他睡了十五年的床,现在却绝望地迷失了方向,而且好像还在攻击他。任何一样本该站在他这边给他慰藉的东西,现在都变得冷淡漠然。这个把他击倒的冰冷的东西可是他船上最得意的陈设啊!
他的脚离开了地面,人失去重心开始往下沉。等他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的眼镜已经随河水漂走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试图浮到厨房那里,但他很快意识到已经不可能找到抽水机的手柄了,因为水已经没过了炉子的顶端。蒸汽从漂浮的锅子里溢出,他被一股和冰冷的河水混合的沸腾水流烫了一下。“大无畏”号已经没希望了,他能重新回到楼梯上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