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 1(7)

“不,我现在不能进来,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了。”沃森神父说道。在舱口处天空的映衬下,可以看见蒂尔达雨靴旁沃森神父那飘摆宽松的长裤。“只有几句话,詹姆斯太太,如果你和你的朋友还有事要忙或有其他什么不方便的话,我完全可以等一会儿。”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不太受欢迎的客人,但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尼娜二话没说,已经走到楼梯中间了。外面有点下毛毛细雨,他那件长雨衣被雨点打得闪闪发亮,反射出岸边的街灯和船舶上的灯光。

“恐怕小孩要淋湿了。”

“她不怕雨的。”尼娜说。

他们一上堤岸,沃森神父便开始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必须清楚我来是因为你的孩子们,是免戒室的修女们那边传来的消息。”他有时在想,对于这些他必须完成的尴尬任务,如果用爱尔兰地方口音或是某种特殊的老式语调来叙述,是不是会更奏效?

“詹姆斯太太,你的两个女儿:蒂尔达,还有十二岁的……”

“玛莎。”

“一个非常悦耳的名字。玛莎在我主降临期间却在忙着干家务活。但我认为玛莎这名字还不够神圣。”

沃森神父将事实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因为他不可能仅仅为了讨论玛莎的名字而特地大老远从他的破宅子赶来这里。

“我想,如果你同意的话,可以给玛莎另取一个名字。而且得尽快,既然你已经决定在河上安家了,那我建议就叫她斯特拉 玛丽斯吧,也就是‘海洋之星’的意思!”

“神父,你来是不是要向我抱怨孩子们逃学的事?”

这时,他们走到了码头边,码头上极其昏暗,几乎看不到一点光线。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所有的啤酒厂商一样,码头附近的酿酒人员也曾试图复兴十八世纪造酒业原本的骄人业绩。为此,他们申请允许将这里改造成一个时髦的露天花园啤酒店。然而,面对潮湿萧条而又一成不变的河段,这个想法显然有点格格不入。计划搁浅后,这里的整块地方都租给了各式二流的生产商和杂货仓老板。毕竟,这些破旧的仓库还是得各有其主,还有那成堆的装货箱也是如此,尽管上面的印刷字早已因褪色而辨别不清了。

虽然这里鼠患猖獗,被人忽视,但它终究还是一个码头。河的岸边,诗人维吉尔①笔下的孤魂野鬼们伸出双手,急切渴望飘向更远的河岸,而活生生的但丁也同样被渡河工作人员挡在了河岸边,禁止过河。几块零星的厚木板,成为水陆相接的标志。这里确实是一个值得人们驻足停留,思索反省的好地方。即使是像沃森神父那样,不小心被一罐十加仑的素酚油绊倒,也至少是不虚此行了。

“恐怕我对这昏暗的灯光不太习惯,詹姆斯太太。”

“神父,请望着天空吧,眼睛一直盯着最亮的地方,你就会慢慢适应了。”

蒂尔达一个人走在前面,活蹦乱跳,不管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还是在任何看得见水流听得见水声的地方,都有她的身影。当她觉得自己已经给予了神父应有的尊重和礼貌――这礼节都得归功于她的母亲和姐姐,她便嗒嗒地跑到“莫里斯”号上,扫视了一下四周,快速穿过了连接着“格蕾丝”号的跳板。

“请原谅,我不能再往前走了,詹姆斯太太。正如你所说的,的确是逃学问题。这情况,你得明白,他们告诉我这可是违纪问题。”

尼娜感到,要沃森神父亲口告诉她这事,他一定无比失望。他当时接受她们为他的第一批小徒弟,并作出他的最后一次隐退请愿时,一定是满怀欣喜,充满期望的,而现实却和期待相去甚远。他孤独地站在昏黄的码头边,脚上还带着被素酚油罐绊倒后留下的淤伤,更荒唐的是,他今天还不是以修道院牧师的身份来这里的,而是相当于学校里管理出勤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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