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 1(2)

理查德喜欢用船的名字来称呼大家,这样做无可非议,原则上来讲,这些船平时都停在港口,而大家也都待在船上。莫里斯是一个和善的年轻小伙子,他刚来这里时,就意识到理查德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这么做。莫里斯的船头用镀金刻着“唐兹齐普奥齐尤真四世”这几个字,如果按照惯例的话,他应该就被叫做这个名字了。他后来给自己的船重新起了名字叫“莫里斯”号。

没人愿意先站出来发言。六十五岁的威利斯是一个航海艺术家,他坐在那里,双手放在桌上,头微微下沉,只露出他布满黑灰色头发的尖而长的头顶。下游突然传来一阵船只汽笛的长啸声,暂缓了压抑的寂静。这是泰晤士河上的一种特定信号,代表船只即将离岸远航。四周潮水迭起,而他们的船却依旧停在泥泞的口岸。

理查德听见外屋传来一阵轻微而又非同寻常的声响,于是他彬彬有礼地请求离开。或许等他回来后,他们对这个棘手问题的讨论能取得一点进展。

“你在做些什么?劳丽①?”

劳拉面前摆着一本烹饪书,正在切东西。她瞪大双眼,神色疲倦地向理查德瞥了一眼,那种眼神是在英格兰中部乡村长大的她所特有的,要不是嫁给了他,劳拉本该在那儿过着悠闲的放牧耕种生活。理查德知道,劳拉忠于自己的表示,就是她从不会向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抱怨这样的生活方式――放弃舒适奢华的住宅,而选择住在伦敦中部的小船上。每月回老家一次,她总得反驳任何关于让她搬家的提议,并且告诉家人,泰晤士河上的人们都很风趣幽默。他们俩坦诚相待,无须任何虚情掩饰。理查德面对生活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人生的某一段路一旦走完,他总能释然地把它当成过往的回忆,并且对所有的事情,他都善于作出合理的解释。然而,唯独对“吉姆王”号,他却有一种超越言语的依恋和不舍之情。以他的财力,他本可以买一幢大房子,要知道对“吉姆王”号的改造确实是花了不少钱。如果河流带给他的只是一种虚幻而非现实生活的感受,那他可能早就弃之而去了。

“差不多都快结束了。”他说道。

劳拉向后甩了一下略微潮湿的长发。按理说,她的妆容打扮得归功于许多人的打理:理发师,前一个理发师,医生,另一个医生( 当她觉得第一个医生没给她带来任何起色时,她就又找了一个来 )。不过不管有没有这些人的悉心打理,劳拉都是那么的美丽。

“屋里装了新的排气扇,应该还行吧?”理查德接着说道,“当然可能还是有一点残留的蒸汽……”

“我恨你。你就不能不和这些人来往吗?”

会议室里,姗姗来迟的莫里斯正在说一些可能对威利斯有利的话。他是一个极富同情心的人。莫里斯的工作赚不到什么钱,他每晚的职责就是安排去邻近的住宅区接待一些男士,把他们带回自己的船上,为他们提供服务。他不是天生赚钱的料,但却并不因此憎恨命运不公,或其他任何事情。那些真正关爱他的人很难使他明白他们的感受,因为对敌对友,他总是一视同仁。比如,他勾搭的一个坏贼哈里,把莫里斯的船当成了赃物的窝藏地,而莫里斯对此却毫不在乎。理查德和劳拉是对此事不知情的少数船主之一。对这件事情,莫里斯似乎还总是引以为荣,因为对他来说,哈里和别人不一样,他不能算是一个客人,而是一个寻求帮助但不考虑偿还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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