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与完美”(3)

随着体力日渐恢复,摩顿森在陡峭山路上走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以便尽力满足村民日益增加的医疗需求。他用抗生素药膏治疗村民的开放性溃疡,将感染的伤口切开,然后挤出脓汁。他所到的每户人家,屋内深处都有双恳求的眼睛望着他。多年来,巴尔蒂老人们应对各种病痛的方法,就是默默忍受。即使摩顿森能做的有限,他还是尽量帮村民们接好断骨,用止痛药或抗生素帮他们多少减轻些痛苦。     

摩顿森的名声慢慢传开,科尔飞周遭的村落也开始有病人派亲友来请“葛瑞格医生”——后来整个巴基斯坦北部都这样称呼他——虽然他解释了很多次,自己只是护士,不是医生。

在科尔飞时,摩顿森常觉得小妹克莉丝塔就在身边,尤其是和村里孩子相处的时候。“在他们的生活中,得到每一件事物都要经过挣扎。”摩顿森说,“他们让我想起克莉丝塔。就连最最简单的事物,克莉丝塔都必须努力挣扎才能获得。还有她的坚忍,不管生命丢给她什么样的考验,她都会安然接受。”他决定尽量多为他们做点事情,也许回到伊斯兰堡的时候,他可以用最后剩下的钱买些课本或教材送给学校。

睡前躺在炉火旁,摩顿森告诉哈吉,他想参观科尔飞的学校,却看见阴霾掠过老人刀刻般的脸。拗不过摩顿森的坚持,村长终于同意第二天一早带他去看学校。

用过熟悉的早餐“恰巴帝”与茶后,哈吉带摩顿森走上一条陡峭的山路,来到布劳渡河上方两百多米一处开阔的岩石平台上。景色美极了,布劳渡河上游的巨峰耸立在科尔飞灰色的岩壁上方,直插苍穹。但最让摩顿森惊叹的不是风景,而是八十二个孩子——七十八名男孩和四名勇敢的女孩,正跪在户外霜冻的土地上。

哈吉回避着摩顿森的目光,解释村里之所以没有学校,是因为政府无法提供老师,而雇用老师得付上每天一美元的代价。村里没有能力负担这些钱,只好和毗邻的曼琼村合请一位老师,老师一个星期到科尔飞教三天书。其他时间,孩子们就自己复习老师布置的功课。

摩顿森看着孩子们,心紧紧揪着。他们立正站好,认真地唱起了巴基斯坦的国歌,准备开始今天的“上课日”。“祝福这神圣之地,丰饶之国,坚忍的象征,巴基斯坦国土……”他们用甜美的童音稚拙地唱着,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成白雾。摩顿森抱起塔瓦哈七岁的女儿嘉涵,听她唱完“愿这民族、领土、国家在永存的光辉中闪耀”。

唱完国歌,孩子们坐成一个圆圈,开始抄写乘法表。大部分孩子都带了小木棍来上课,用它在泥土上抄抄写写。比较幸运的孩子,像嘉涵,则是带着一块石板,用沾了泥水的棍子在石板上写字。“你能想象在美国,一个小学四年级的班级,没有老师,会自己坐在那里安静做功课吗?我觉得心都碎了。他们热切渴望学习,不管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有多困难。这让我想起克莉丝塔,我知道我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

但是能做什么呢?钱已所剩无几,即使住最便宜的旅馆,也只够他坐吉普车到伊斯兰堡,然后搭飞机回家。

在加州,他能期待的只有零星的护理工作,他的家产更是少到可以全部塞进车子后备箱,至于那辆费油的酒红色别克汽车,可以说是他在加州唯一的“房产”。尽管如此,摩顿森仍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站在俯瞰河谷的岩石平台上,在哈吉身旁,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高峰,那些让他飞越半个地球来考验自己的高峰。爬上乔戈里峰,把克莉丝塔的项链放在峰顶,对他来说已不再重要;他可以用一种更有意义的方式纪念妹妹。摩顿森把手放在哈吉肩上——自从他们共饮第一杯茶后,老人常这样手扶他的肩膀——说道:“我要给你们盖一所学校。”

他完全想不到,这句话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他所踏上的路途,也远比离开乔戈里峰的漫漫征途更为曲折艰辛。

“我会盖一所学校。”摩顿森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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