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热内卢》 第一部分(16)

里约人从来不会认真对待一首英勇的、华而不实的、带着军队风格的歌。一定要像城市本身这样多彩、优雅和有魅力的歌曲才可以。自然,不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义务了解这些;直到今天,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个选择过程。这就解释了为何在迎接客人来访或者纪念碑揭幕的正式典礼上,有人会不自觉地扭动臀部。典礼完毕的时候,乐队一定会演奏《美好的城市》。刚听到前奏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为什么市长、政府议员和其他官员会起立并把手放在胸口唱一首狂欢节的马钦哈游行曲。     瑞士人蒙西厄 · 佩雷庭先生在1911年狂欢节的时候来到里约。他是法国化学制品巨头罗地亚公司的一位经理。罗地亚公司曾经生产一种叫“罗多”的空气净化器。他想弄明白为何这种在欧洲反响并不大的香水喷射器产品会在这里如此畅销。每年年末,里约来的订单几乎是工厂全年的产量。许多年了,年年如此。里约人需要这么多“罗多”有何用途呢?他们告诉他是在狂欢节的时候派上用场,所以佩雷庭先生亲自来看个究竟。

他来了,也看到了,而且大吃一惊。他看到了什么呢?数千名里约人边跳舞边往自己身上喷这种在罗讷河岸生产的有香味的冷冻雾。他还看到了在宽阔的马路上的汽车游行,人们擦肩而过时互相喷如此多的“罗多”,以至于整条街道都充满了香气。在俱乐部的舞会上,每个人手上都有一瓶。一笔巨大的外汇财富从里约的大气中愉快地挥发,并立即流向法国。佩雷庭先生不知道巴西人追逐时髦时的狂热就好像这种东西明天就不流行了一样,也不知道事情的负面。里约的一名记者听到他说“有这样的狂欢节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民族”。如果佩雷庭先生还看到了“罗多”会引起昏迷的话,那他就不会说上面的话了。

1906年,里约的狂欢节中有了兰卡香水。玲珑的玻璃瓶子,有10克、30克和60克的不同规格,瓶中混合着乙醚、氯乙烷和乙酸。它已经取代了人们用来互相丢脏东西的小瓶子了。由于兰卡香水是进口的,价格昂贵,于是喷射的目标改变了。男士们不再把它浪费在老妓女的身上,而是朝装扮成婢妾或夏威夷人的女孩的背上、腿部或者腋下喷兰卡香水。这样女孩们往往会尖叫和发抖,这可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来拥抱她们,然后按摩一下喷兰卡香水的部位。如果一个男士朝另一个男士喷的话,会喷他的眼睛,为了让那个人看不见,虽然只有几秒钟。兰卡香水渐渐有了一种邪恶好色的意味。一位老学校的记者阿尔伯图一针见血地说道:“芳香的味道弥漫于空气中,喷射到克利奥帕特拉诱人的胸中,引起一阵阵尖叫。”“罗多”的瓶子那时已经成为参加狂欢节的人们的必备武器了,和服装、五彩纸屑、彩色纸带一样,可能的话,人们在肩上挂一只玩具鸟。除了玩具鸟之外,五岁以上的孩子们也带上这些装备去自己的舞会。小男孩们也用兰卡香水开善意的玩笑,比如喷到涂唇彩的小女孩身上,或者是互相喷洒。但是这些小男孩们总会长大,他们也会参加成年人的狂欢节。那个时候,他们就知道了兰卡香水原来还可以用来浸手帕,再吸一口气,然后感受一下乙醚带来的感觉——耳朵嗡嗡地响,好像远处的铃声,有轻微的眩晕感、短暂的幻觉以及心脏停止跳动几秒钟,世界处在一个真空中似的昏迷感。

这些快乐的场景给佩雷庭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19年罗地亚公司在巴西建立工厂来生产这种兰卡香水,把快乐传播到更远的地方。没有东西比这个更适宜了,正是里约狂欢节赋予这种产品全新的含义。1927年,市场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他们推出了一种金属的瓶子:金属管的“罗多”出现了。一家竞争对手公司继续生产玻璃瓶的“罗多”,并贴上“哥伦比亚”的标签。这两种产品各有千秋,也各有弊端。玻璃瓶可以让你看到液体的多少,由于喷到衣袖上时事关人命,这样就可以把握好分寸。弊端就是玻璃瓶有时会无缘无故破裂,划伤手脚,如果你装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还会划伤屁股。金属管不好的地方就是看不到里面——在你最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连最后一点都不剩了。但另一方面,它不容易损坏:你可以带着它撞到别人身上,或者让别人撞到你身上,或者让女孩坐在你的肩上跳舞,或者在舞会上大吵大闹。金属管的“罗多”胜出了。那时,有一个狂欢者同时也是一个现代诗人想要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做金属罗多 · 德 · 安德拉德——但是登记处并不接受。几年后,罗地亚公司又推出了一款经典的兰卡香水:镀金的“罗多沃罗”。这种香水喷射物的温度似乎更低而且香气也更强烈。

不是每个人都对兰卡香水没有巨大反应的。有些人闻了浸了兰卡香水的手帕后昏倒在舞会中,大失体面地被朋友们当众拖到洗手间去。就是那些可以忍受这种产品的人在吸一口之后也会暗地里感到“我终于回过神来了”。吸了很多兰卡香水的人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头已经在床的另一头了。有些人甚至到了复活节星期六还没有清醒过来。严格地说,那是一种麻醉剂,但是在三十年代的里约,?族们都用可卡因、吗啡和鸦片等,兰卡香水只被认为是一种娱乐性的家庭药品。

旧杂志报道狂欢节的舞会上人们捂着手帕跳舞的场景。即使兰卡香水很流行也只有少数人才吸。那时候没有今天这种毒品文化,多数的狂欢者会更钟情于挑逗,比如去吸引房间中最漂亮的女人,和她到角落里做点什么之类的。有人监督这些吸食者,但只是保证他们不出什么乱子。在任何时候,兰卡香水都是合法的,只是在狂欢节的时候才有。到了四十年代的时候,城市扩张到了无法对任何事情都加以控制的地步了。狂欢节之外有人吸食兰卡香水也被视而不见,如果原装的产品无法获得的话,他们在狂欢节之外的时间就吸食纯乙醚或者一种乙醚和氯仿的混合物,又叫“罗罗的气体”。然而医生们知道,和其他吸入性溶剂一样,兰卡香水会让人上瘾,会导致突发性血压降低、痉挛、心跳停止、呼吸障碍,极端情况下会死亡,嘴角可能还挂着微笑。

虽然也尝试过禁用,但兰卡香水在巴西还是合法存在了60年,最终于1966年被军队政府颁布的一道法令禁用了,生产、销售或者使用它都是违法的。当时,我的一位记者朋友约奥不甘心戒掉兰卡香水。当他把合法买来的兰卡香水的最后一点用完的时候,说狂欢节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并把那支管子保留下来,至今还把它存放在他公寓的一个神龛中。他甚至认真地考虑过要在罗地亚公司谋个职位,这样就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盗取公司的文件并获得“罗多沃罗”的秘方,自己在家生产了。

但是约奥不用费这个心了。虽然兰卡香水被禁用,但在狂欢节上对真正需要它的人来说,还是不难获得的——可以从仍生产兰卡香水的阿根廷或者乌拉圭走私。只是你不要在舞会上大肆张扬就可以了。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只是21世纪的里约年轻人等不到狂欢节,他们也不担心自己的判断力。如果他们没有摇头丸、冰毒或者迷幻药,就公开地吸一口浸了兰卡香水的手帕。一年中任何时候都这么做,更多是在拉巴区、博塔弗戈海滩的狂欢晚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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