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狠揍”(1)

“一顿狠揍”

1942年3-5月

缅甸是不是能守住以保证进入中国的大门敞开,还是会重蹈新加坡的覆辙,这是现在的关键问题。事态的发展给了史迪威第二次担任作战指挥的机会。虽然这并不是他使命的最初或者主要目的,让他统率中国派往缅甸的两个军无非是蒋介石作出的一个友好姿态,但是史迪威还是很想抓住这次机会。他知道,如果由中国人自己作主,他们是不会在缅甸发动必要的进攻的。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担任指挥会不会被批准。

新德里是个建于1920年代、为显示英国统治者的威风而建造的印度都城,气派、宽敞、浓荫覆盖;在这里史迪威参加了一次总司令部会议;司令部“极大,足够我们整个陆军部用的”。满满一屋子的中将、少将和准将,而前线只有区区三个旅,显得很不相称。他不无道理地怀疑这次聚会是出他的洋相的,因为英国人觉得这很可笑:一个官阶很高的美国将军接受一项使命,可手下却没有部队可供指挥。他开始询问有关缅甸的局势,却发现“除了军需长大家都一无所知”。参谋部似乎没有进攻计划,没有同中国人的协同战略,也没有有关敌人实力或意图的情报。“英国人连一个俘虏都还没抓到。”

史迪威继续往东前往加尔各答,这个从前的都城熙熙攘攘、肮脏不堪,是从印度东海岸去缅甸的起点。他在这里等待2月28日从后来陷落的爪哇飞过来的韦维尔。韦维尔“疲惫、沮丧,简直被打垮了”。在加尔各答旧政府楼阴森的餐厅里他一边吃饭,一边告诉史迪威这三个月来失败的经过。陪同他来的是美国空军少将刘易斯·布里尔顿(Lewis Brereton),他曾在爪哇任职,现在准备指挥驻扎在印度的第十航空队,归史迪威统辖。他自视甚高,还拿着一条猎鞭。“他妈的一个空军军官拿一条猎鞭干什么?也许是赶鸟用的?”史迪威对多恩嘀咕说。几个月后他乘坐布里尔顿将军的飞机,跨入机舱时他瞠目结舌:飞机上用的竟然是一块剪裁得正合适的精美的波斯地毯。

韦维尔和史迪威相遇的那天,在孟加拉湾那边的缅甸,政府正在撤离仰光。现在必须北迁,因为日本人正在从锡当江推进,可能抵达铁路线并切断它,从而使仰光成为一座与外界割断联系的孤城。英军原来就没有打算对他们驻扎的这个国家进行认真防御,因此也就不可能指望他们能阻止敌人。新加坡陷落三天后艾伦·布鲁克才疲惫不堪地承认:“缅甸情况不妙。如果军队不能够比现在打得更好,我们失去帝国只能是活该。”五天之后,锡当桥大溃败加快了事态的发展。印度第十七师仓惶撤出,一个旅几乎完全被歼灭,幸存者也没有了武器,是在桥被炸掉以后渡河过来的。

建立大英帝国原是为了服务英国,而不是反过来。跟从中东仓促撤回到缅甸的那两个旅的情况一样,印度军队所接受的训练原本是为了对德军展开沙漠战,而不是为了在他们本国服役,因为那样他们很可能受到危险的亚洲民族主义情绪的感染。由于英军的作战计划里根本没有考虑到马来亚或者缅甸会遭受陆地进攻,所以也就根本就没有对他们进行丛林战训练。这些军队就像在路易斯安那演习时那些“离不开卡车”的美军一样,完全依赖于交通工具和道路,面对日本到处设置路障的战术一筹莫展。缅甸和印度之间没有公路联系,所以不可能通过陆地对他们增援或者提供补给。这种没有公路的情况正合了一些人的意。强大的缅印航运公司想继续垄断加尔各答和仰光之间的贸易,而驻印英军也正想把缅甸作为一个缓冲地。军方认为:“疾病流行、丛林密布的缅甸山区是不可逾越的障碍,要发动攻势穿越过去,在军事上是不可能的。”

仰光弥散着浓浓的燃烧橡胶的味道,这是在销毁租借物资存货,包括九百七十二辆尚未组装的卡车和五千只轮胎。在锡当战役之后美国驻华代表团人员已经尽可能将物资转移,但是让中国人痛心的是有九百多辆卡车和吉普车、一千多挺机枪以及其他武器转给了英军。政府部门开始转向缅甸北部,充当警察和文职人员的印度籍人正在逃离,而缅甸雇员已经开始消融在人群中。取而代之的是纵火抢掠、秘密策反集团和夜里到处转悠的强盗。政府唯一还剩下的就是爆破队,只等总督最后一声令下就准备炸毁码头。

在总督府的最后一个晚上,总督雷金纳德·多尔曼-史密斯(Reginald Dorman-Smith)爵士和他残余的工作人员在凄凉的气氛中孤独地进了晚餐。原先有一百一十名仆人,现在还剩下一名厨师和一名管事了。大厦中没有了身材高大的,穿着白色长袍、外罩紫红色和金色背心的印度侍者;过去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像无声的雕塑一般站立着等待吩咐,显示帝国的威风。晚餐后总督及其助手还有其他一两个人在历任总督的画像下打桌球。画像中的那些平静而冷漠的眼神让这个助手感到了一些不快。他拿起一只球说:“爵士,您不觉得我们也不该让他们落入小日本之手?”说完便将球朝画像砸去。或者是出于泄气,或者是隐隐感觉他们的统治要结束了,其他人也纷纷仿效,开始用桌球击打破碎的画布。“这简直是一场大屠杀。”总督回来时说。他自然是指画像,可是对依靠其威信统治,但现在却威风扫地的大英帝国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缅甸,英国人不可能得到民众的普遍支持。虽然积极亲日的团体不超过10%,但是暗中有种对日本人的敬佩,认为终于有个亚洲民族可以起来对抗西方了。正如缅甸总理吴苏(U Saw)曾经说过的:“自伽马绕过好望角之后,我们亚洲人的日子就没有好过。”缅甸的山民如钦族(Chins)、克钦族(Kachins)和克伦族(Karens)人往往友善而好战,与他们不同的是,南部缅甸人总的说来性情冷淡,不喜欢参与争斗。民族运动在要求缅甸人参政方面得到了一些让步,但是英国人拒绝答应战后让缅甸独立,甚至享有自治领地位也不行。显然,如果他们打完日本后要放弃帝国统治,那打日本人也就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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