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伤的狂吟

二、自伤的狂吟

如果你(指音乐家)不属于群众,你做什么东西都没有意义,如果你是他们的一分子,你可以当“火车头”来拉动他们。现在的问题是火车头没有拘着车身,你跑了,他们的列车还留在后面。

——台湾乡土作家黄春明

与“中国现代民歌”比较起来,淡江——《夏潮》民歌运动属于台湾非主流的左翼文化中的一支,这使得两者虽然都试图在西洋音乐、国语流行歌曲以及艺术歌曲之外找到属于“自己的歌”,然而在音乐形式、主导方向、传播网络以及社会资源等方面都有着相当大的不同。稍后蒋勋倡议将这种歌曲称为“校园歌曲”,以取代备受争议的“民歌”一词。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它从此就局限在校园里面,但它与中国现代民歌的取向是颇不相同的,蒋勋提倡的“校园歌曲”与后来唱片工业介入后的“校园”也是不同的,蒋勋所要突显的是一种民歌社群的概念。

“中国现代民歌”中,杨弦以余光中的诗作入词,呈现的是一种对历史、文化中国的怀想,而这种怀想却处于台湾这个特定的历史环境,歌词中的“中国”,仅止于古老文化与历史,而非政治立场上的中国。

“中国现代民歌”与“淡江——《夏潮》”存在若干矛盾,尤其是对杨弦作品的批评以及对余光中(包括他的诗乃至他对民歌的推动)的批评。虽然两者都受美国现代民歌的影响,但“中国现代民歌”关注的主要是1960年代末美国流行歌曲排行榜,而“淡江——《夏潮》”则更注重它早期的发展,甚至追溯到美国1930年代的首次民歌复兴运动。美国1930年与1960年前后两次的民歌复兴都给予“淡江——《夏潮》”的民歌推动者不少启示,除了当中的左翼背景之外,对民俗音乐的采集整理也成为推动者非常关注的重点。

在一次题为“歌从哪里来”的座谈会中,黄春明说:

如果你(指音乐家)不属于群众,你做什么东西都没有意义,如果你是他们的一分子,你可以当“火车头”来拉动他们。现在的问题是火车头没有拘着车身,你跑了,他们的列车还留在后面。(《夏潮》,1978)

在这种学院与民间脱节的情况下,批评现代民歌的炮火自学院派漫天轰来,火车头跑掉,列车被留在了后面。

在1978年,《夏潮》试图结合学院与非学院的民歌工作者,让“双方面的人能够有个机会,坦诚地沟通彼此的想法,然后为中国音乐的重建而携手同进”,举办了一次公开的民歌座谈会。相较中国现代民歌发展过程中的座谈会均是“相谈甚欢”或者各说各话的情况,这次座谈会却是火药味十足,尽管“非学院”的发言者大多一再表示出对学院音乐家高山仰止的态度。蒋勋发言说:

我觉得,我们或许需要有人出来,一方面提醒一下学院的艺术工作者,低下头来,也看一看自己脚跟底下的大众,另一方面也传达一点专业的知识给大众,让大众独自摸索的艺术,能够有专业者经验的辅助而更快地进步,也让专业者的艺术不至于完全封闭于大众之外而枯干乏味。我想,我是以这样的心情,大胆地来参加这个座谈会的。(《夏潮》,1978)

陈映真的发言也是“非常仰望他们能够给我们一条一条非常简单,又真正能表达目前的现实需要和自己民族情感的歌”,但是,“如果他们还觉得这些歌曲实在不屑一顾,或者是没有功夫写这种歌曲,那也没关系,让我们大家,这些喜欢音乐的朋友自己来作。作得比较差,没有关系,凡是好的东西,都是从比较坏的东西发展出来的,我们毕竟从没有歌的时代,进入到我们自己写,自己找一条歌的时代……”但是,陈映真在发言结尾处仍不免呼吁:“恭恭敬敬地向受过音乐训练的专家们请求,垂顾垂顾我们这些需要。”

而学院派因此是否真的如呼吁那样开始创作通俗歌曲了呢?效果并不明显。以当时被视为学院派跨向通俗音乐创作的李泰祥为例,他所制作策划的试图“把民歌透过大众音乐的形式来表达”的“传统与展望”演唱会依然受到《夏潮》方面的严厉批评。

值得注意的是,在此“学院的民歌工作者”指的基本上是从事传统民歌采集与整理工作的学者,编者举出许常惠、杨兆祯、沈锦堂、吕炳川为例,事实上许常惠与吕炳川对现代民歌是持包容接纳态度的,而杨兆祯亦未明显表现出反对现代民歌的立场,游昌发在座谈会中的发言更被视为是“坦诚的,可敬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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