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4)

一阵风灌进大门,像轻声哀号。是一名中年女子,戴夫马上就放弃期待,觉得她一定是来问路的。但他也很快就发现,这名女子和他很可能差不了几岁,顶多四十五岁吧。她的服饰——精致的粉红色针织套装配上方形的手提袋——让他有点摸不清来意。

“我想你们也许有些特别的东西可以用来装复活节礼篮。”她稍微有点结巴地说,仿佛担心这家特别的店需要有特别的仪式似的,“可以留下来当纪念品的东西?”

他妈的。米丽娅姆建议他多进一些应时的商品,他连理都不理。他在圣诞节会这么做,当然。但是复活节好像差太远了。“恐怕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女人的苦恼程度好像有点太过头了,“不必一定是复活节的东西,只要带点复活节的色彩,蛋啊,小鸡,或是兔子都可以。”

“兔子。”他重复她的话,“你知道,我想我们有一些墨西哥来的木刻兔子。但是放在复活节礼篮里嫌大了点。”

他走到摆着拉丁美洲工艺品的架子前,轻轻拿下一只兔子雕刻,交给那女人,小心得像捧着婴儿似的。她伸直手臂,姿势僵硬地把雕刻拿在面前。这只兔子线条简单而原始,是雕刀老练地几笔挥就的雕像,拿来装在孩子的复活节礼篮里当安慰奖实在太可惜了。这不是玩具。这是艺术。

“十七块?”那女人看着贴在底部的手写标价问,“这么平常的东西。 ”

“没错,但是简洁……”戴夫甚至不想费事把话说完。他显然做不成这笔生意。但是想起米丽娅姆,想起她对他那么强烈的信心,他再放手一试。“你知道,我后面的房间里可能有一些木头做的织补蛋 ①。我在西弗吉尼亚的工艺品展销会上找到的,漆成鲜艳的原色——有红有蓝。 ”

“真的?”这句话让她兴奋异常,“你能拿给我看看吗?”

“这个嘛……”这个要求让人为难,因为这表示必须留她一个人在店里。这是雇不起兼职帮手的后果。有时候戴夫会邀客人一起到后面的房间,表现得一副给他们特殊待遇的样子,不致因为露出怕丢东西的忧心而得罪客人。但是他无法想象这女人会顺手牵羊,或企图碰他那架一开就叮当一声的老式收银机。“等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

找几颗蛋不该花这么多时间的。在他的脑袋里,米丽娅姆的声音对他唠叨——轻声细语,但是唠叨就是唠叨——提醒他需要存货清单、程序与系统。但是开这家店的用意就是要摆脱这些东西啊,让他可以不必再被一丝不苟的数字给绑住。他还记得,米丽娅姆无法体会这个店名的深远意义时,他有多么失望。

“带蓝吉他的人——别人不会以为是家唱片行吧?”

“你不懂吗?”

“嗯,我知道这是……刻意搞怪,现在流行的东西。天鹅绒啊,香菇啊之类的名字。不过,还是可能会让人搞混。”

“这个名字出自华莱士 ·史蒂文斯 ②。那个也当保险经纪人的诗人。 ”

①Darning egg,木制或石制的蛋形器具,用以固定织品,以利缝补或织布。

② Wallace Stevens(1879—1955),美国知名诗人,《带蓝吉他的人》(The Man With the Blue Guitar)为其一九三七年出版的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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