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公园大道的巴士候车亭对珊妮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过去三年来,她每天上学都必须在这里等车,但是这天下午,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座候车亭似的仔细端详。虽然候车亭原本的功能很单纯——就是让乘客避避雨,或许还遮点风吧——但是有人就是想不开,硬要加上一些非必要的夸张装饰,还以为别人会瞎了眼觉得很有吸引力呢。屋顶是暗沉的绿色,妈妈曾想把她们家外墙的木工部分漆成这个颜色,但是爸爸嫌颜色太暗,而爸爸,比较有艺术天分的爸爸,在这种论战里总是占上风。浅米白的砖块纹理粗糙,而候车亭里的木条长椅则和屋顶漆成同一色调。
邻近街坊的男生丝毫不理会修葺候车亭的苦心,用粉笔和油漆在墙上画满粗俗露骨的涂鸦。有人随后想办法涂掉最不堪入目的部分,但还是有些顽强不屈的三字经和毁谤特定个人的字眼留了下来。希瑟一本正经地仔细查看。
“他们曾经——”她开口说。“没。”珊妮马上说,“他们没把我扯进去。”
“噢。”希瑟的语气听起来像替珊妮觉得很遗憾似的。
“因为吵架的事,所以他们不喜欢我。校车上那些小孩。”
“可是他们又不住在这里。”希瑟说,“涂鸦的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对吧?”
“去上罗克格伦的只有我一个。其他人碰巧不是太小就是太大。那是个问题,记得吗?‘我们有权利,但是他们有实力。’少数服从多数。”
希瑟听厌了这个她插不了一脚的家族故事,于是在长椅上坐下,打开皮包,翻看里面的东西,自顾自地哼着歌。巴士还要过十五分钟才会来,但是珊妮不想冒错过班次的风险。
校车路线引发的冲突,让珊妮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不公平,让她第一次学到金钱如何战胜原则。和珊妮搭同一线校车的学生大多都住得很远,在森林公园大道越过葛瑞森大街之后的另一头。根据市政府开放注册入学的规定,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想读的学校,于是他们宁可不念离家最近的那所全都是黑人的学校,而选择位于市区南端的罗克格伦,因为这里还是白人学生占多数。由学生家长付费的私人校车服务也因而开办。珊妮这一站,也就是森林公园大道这座小小的候车亭,是每天早上上学的最后一站,以及下午放学的第一站。整整两年的时间,对每一个有切身关系的人来说,这都似乎是很合乎逻辑的安排。可是突然之间就变得不是了。
去年夏天,这条路线另一端的家长开始抗议说,如果校车不在森林公园大道底端特地为珊妮停一站,他们孩子回家的车程就可以缩短不少时间。为了珊妮,或者就像他们说的,“只为了那一个”,“只为了那一个学生”。“为什么只为了那一个学生就要害得大家不方便呢? ”他们威胁要另找一家运输公司,让这家巴士公司只剩不可能负担全线费用的“那一个”。珊妮的爸妈吓坏了,但是又无计可施。如果他们还想让女儿继续搭校车——不得不啊,因为他们两人都有工作——就只好妥协。下午放学时的校车路线就此倒转。于是,珊妮每天眼睁睁看着校车飞快驶过她住的地方,开往这条路线的起站,然后再沿着森林公园大道往回开,一路以相反的顺序放学生下车。既然其他学生的家长赢了,他们理当心存感激,但是珊妮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比以前更不喜欢她,因为她爸妈说他们的家长是种族主义者。“N.L.”有个较大的男生骂她,“你和你爸妈都是 N.L.的人。”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