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旅馆房间里有架自动贩卖机,是真的在房间里,不是在大厅角落或穿堂上。米丽娅姆在机器前面流连,试着按钮,用手指挖着退币孔,像个小孩似的。糖果棒的包装纸看起来有点褪色。在这里花七十五分买一根札格花生糖或克拉克糖果棒,虽然可以在大厅的机器退回三十五分,但是对街的杂货店还是更便宜,所以可能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人觉得有必要在房间里试试买糖果这种新鲜事了。不过,珊妮和希瑟看到这机器一定会很兴奋,这么多被列为违禁品的好东西全挤在一个银色箱子里——价钱贵得离谱的糖果棒,只要一摇把手,就是你的了,如果她们曾经住过像这样的旅馆——根本就不可能,因为戴夫喜欢平价汽车旅店和宿营地,他说那是“实在”的地方,同时也是兼有廉价优点的地方——姐妹俩一定会求着要硬币去喂机器,而戴夫一定会气呼呼地骂她们浪费钱。可是米丽娅姆也一定会心软,然后他就会怪她不站在同一阵线,一整个晚上都不理她。
到这家离他们住的地方不到五英里远的汽车旅馆的梦幻之旅,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呢?他们会像在家一样看电视——两个女孩各挑一个节目——然后关掉,看书,一直到上床睡觉。如果房间里有收音机,戴夫可能会转到爵士电台,或者是听哈雷先生的星期六晚间节目。她想象他们来到这里躲避暴风雨,就像三年前碰到过的阿格涅斯飓风,几个街区之外溪水暴涨,让他们暂时被困在艾尔贡昆巷。灯全熄了,但是宛如探险一般,大家就着手电筒的光线看书,听着戴夫那部装电池的收音机播报新闻。后来溪水消退,电力恢复的时候,米丽娅姆甚至有点失望。
锁孔里有钥匙转动,米丽娅姆吓了一跳。但是,当然,那是杰夫,带着一桶冰块回来了。“嘎罗。”他说。她想了一会儿,以为是故作怪腔怪调的“哈罗”,
然后才突然明白,他指的是他带来的葡萄酒。
“要花点时间冰一下。”他又补上一句。
“当然啦。”米丽娅姆说,虽然她知道怎么让酒加速降温。把酒瓶放进冰桶里,然后顺时针旋转一百次,不多不少,一百次,成功!——冰凉凉的酒。这是米丽娅姆自己发现的诀窍。那天下午两点钟,她烦躁不安地抓着酒脖子扭来扭去,下定决心要找份工作。没错,他们需要钱——老实说,非常迫切需要——但是比起钱来,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会变成懒散邋遢、成天醉醺醺的家庭主妇,在孩子放学回家吃着点心,谈论一天大小事的时候,一身酒气呛着她们。
杰夫走近她身边,伸手捧起她的脸。他的手还因为提冰桶而凉沁沁的,但是她没哆嗦,也没退缩。一亲吻,他俩的牙齿竟撞得好疼,害得他们还得调整嘴巴的位置,仿佛他们以前从来没亲过嘴似的。说来好笑,他们曾经想尽办法在好几个局促不方便的地点——办公室的柜子里、餐馆的洗手间、他那辆跑车的后座——优雅从容地做爱,而今有了宽阔的空间,有了比起以前来宽裕得多的时间,他们却笨拙得不得了。
她试着甩开心思,像以前那样屈服在需索杰夫的欲望里,开始奏效了。这是,嗯,他们的第七次了,乐趣仍然多得让她难以置信。和戴夫做爱向来很沉闷,他仿佛必须做一些让两人都索然无味的动作,或意兴盎然地追问她一大堆问题,来证明他是个拥护女权的人。苏格拉底式的性爱,米丽娅姆这样觉得。这样感觉如何?我这么做可以吗?如果换成这样呢?如果她说给女性朋友听——假如她有女性朋友的话,不过事实上是没有——她知道她们一定会觉得她很爱挑剔,不知感恩。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感觉,因为戴夫虽然假装最在意的是她有没有得到快感,但她觉得他真正想做的是让她得不到任何享受。他向来有点怜悯她,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他把自己当成送给她的礼物,送给她这个来自北方、找寻庇护的忧郁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