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年啊,怎么了?”那营长张口就来,然后一愣,心想他问我哪年入伍干什么?
那就成了,老子我四二年就入党了,收拾你四六年的不坏规矩吧?老秦心里有了数,不等营长同志细琢磨,仿佛忽然开窍一样,恍然大悟道:“门口有岗的刘师长啊,我记起来了,他不是这个胡同啊,是这个胡同出西口,马路对面那个胡同里头啊。”
“哦?你想起来啦?”俩解放军互相看看,好像看白痴一样看秦所长:“啥叫不是一条胡同啊?这条巷子过了路不还是这条巷子么?”
“不是不是,”老秦认真地解释:“这边儿叫东四四条,那边儿叫钱粮胡同……”
“别说名儿一样不一样了,(省略粗话一句)快带我们去吧。”
老秦很客气,毕恭毕敬地带着“两位老总”(老秦原话)就奔了钱粮胡同,过了马路,不一会儿,看到一个白墙红门的大四合院。老秦一指:“就是那儿了,不知道刘师长在家不在家,你们自己去吧,我所里还有点儿要紧事,不能陪你们了。”
青砖院墙的四合院,高台阶大门楼,不但有哨兵还有传达室,很明显自己的师长在北京混得不错,两个解放军两眼放光,不再和老秦纠缠点点头过去敲门。
老秦掉头就往回跑。
他跑什么呢?兴许……所里真有要紧事儿吧。
后晌老秦干什么都有点儿发呆,沏茶烫了手,接电话拿板擦当了听筒,还不时往门口踅摸,神情渐渐不安,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就开始嘀咕了――老秦咱可是好人,为出口气把人家十年爬冰卧雪浴血奋战的前程都给废了,那可就不仗义啊。
这时候忽然有人骂上门来,老秦骤然松一口气。
因为骂上门来这主儿跟他太熟了,经常和老秦下棋的马胖子么。听老马骂得兴高采烈嗓门洪亮,就说明祸事闯得不是不可收拾。
马胖子上门来就骂:“好你个老秦啊,整人也没你这么干的,差点儿吓死了我的两个兵。”说着满世界找炉子通条,“这回不收拾你我还就不姓马了!”
嗯?老秦忽然听出味道来,他原来以为老马也住八一大院,是帮谁来打抱不平的,听见说“我的两个兵”,不禁奇怪,一把拉住:“等等老马,我知道你是为那俩送黄羊的兵来的,可人家找的是刘师长,关你姓马的什么事儿啊?”
听到“黄羊”,马胖子脸色微红,环顾左右气势锐减,道:“他们找的就是我,我参加革命前姓刘啊,到了总参,工作需要才改名么。”
“哦?”老秦眼睛嘿嘿一乐,伸手倒一杯茶递过去:“那你就更用不着收拾我了,反正你原来也不姓马,你既然来了就别摆架子了,快告诉我。”
马胖子苦笑:“我猜你就想知道……”
敢情“两位老总”兴致勃勃地到哨兵那里报了号,心想好几百里来的,老师长还不马上跑出来接见啊――算那个营长留了个心眼没提送黄羊的事儿,大概也觉得这虽然符合人情,但毕竟有些违反纪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没想到哨兵居然公事公办,先问他们有没有预约,听说没有就有些为难,拿个电话一阵打,末了说首长还没有回来,让二位去登记,等待安排接见。
在下也听过几次类似的事情,热心热肺地去见老首长老战友,还得登记弄景的,说这话的人往往不胜唏嘘,再无当日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亲近与快活。可是同时又挡不住炫耀一番:老战友现在混得如何之好。人,真是个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