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正在打一场大战争时候”的记忆(1)

第四章中田与战争的记忆

“日本正在打一场大战争时候”的记忆

中田表现出的另外一种病理现象是“解离性逃遁”,也就是一直被称为人间“蒸发”的突然失踪。这种症状,“既有逃走后清醒过来,逃走期间的记忆却模糊不清的;也有在逃遁期间改名换姓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甚至有逃走之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生活记忆等情形。在持续时间上一般都是几天,但在欧美也有几个月甚至长达一年的事例。在长期的遁逃中,很多情况下是变成另外一个人生活着”(斋藤)。

如此说来,中田将自称为琼尼·沃克的杀猫男人杀害之后,(按照中田自己的记忆)突然间开始朝西部遁走。这个一直向西的旅程,当初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他既没有失去遁走期间的记忆,也没有失去遁走之前的记忆。

毋宁说,中田在遁走中已经开始试图回想起自己的整个人生,甚至努力去追溯起战争末期自己最初失忆时的事情,尝试着重新进行自我定位。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中田与卡夫卡少年正好相反,按照小说的情节设定,他是对于追溯记忆的现在时的自己实现了自我统合之后死去的。从结果上看,中田的“解离”,主要体现在1944年11月7日起为期“三个星期”的意识丧失而引起的“解离性健忘症”上。

来到四国后的中田,向同行的星野反复讲述着有关自己身患“解离性健忘症”的记忆。

“中田我死过三个星期。”(273页)

“……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做别的事情来着。可是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返回这边之后脑袋就报销了,看书写字一样也提不起来。”(273页)

“中田我不单单脑袋不好使,中田我还是个空壳。我刚刚、刚刚明白过来。中田我就像一本书也没有的图书馆。过去不是这样的。中田我脑袋里也有过书,一直想不起来,可现在想起来了。是的。中田我曾是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但一次发生了什么,结果中田我就成了空空如也的空壳。”(333页)

“是的。中田我一度从这里出去,又返回这里。那是日本正在打一场大战争时候的事。当时盖子偏巧开了,中田我从这里出去,又碰巧因为什么回到这里,以致中田我不是普通的中田了,影子也不见了一半。……”(335页)

“……中田我不再是普通的中田了。而另一方面字却认不得了,也没碰过女人。”(335页)

可见,中田的“解离性健忘症”在《海边的卡夫卡》这部小说中,发挥了将“日本正在打一场大战争时候”的记忆全部消去的功能。中田识字能力的丧失和性欲丧失也与此相关。与之相呼应,当中田与星野相遇之后,在“海边”恢复了战败后的记忆,追想记忆的此刻的中田重新获得了自我的连续性与持续性。

“中田我好长时间没看过海了。”

“是么!”

“最后看海还是上小学的时候。中田我那时去江之岛那个海岸来着。”

“那可是老皇历了。”

“当时日本被美国占领,江之岛海岸到处是美国兵。”

“说谎吧?”

“不,不是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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