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和孔子都处于激烈的社会变动之中。在他们以前,先民确实还生活在一个小国寡民的时代。《战国策·赵策·襄文王下》中说:“古者四海之内,分为万国。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其实三千家大概也是后人的猜想,在当时恐怕凤毛麟角。按一家五口算,三千家就是一万五千人口。我们不妨参照一下欧洲的历史。在不包括俄罗斯的欧洲,人口一万以上的城市在公元800年时也才七八十个,到1000年时才增加到110-120之间。伦敦和巴黎的人口在十一世纪初才两万到两万五。(Paul Bairoch: 117-119.)一个容纳一万五千人的城规模不凡,在远古时代即使有也非常稀少。宫琦市定根据《战国策》这段记载进行了具体的估算:所谓三百丈的城,指周长三百丈,如果以正方形算,一边七十五丈,约现在的225米,其大小相当于一个普通的运动场(也许应加看台)。其周围有比之大十倍左右的城下镇,城下镇周围又有城郭环绕。城下镇有居民三千家,也就是一万五千人左右。(宫琦市定: 1993: 3.)不过,这种最大的城在什么程度上存在,还有待考古上的证据。大城不过如此,小城就更可想而知了。根据《后汉书·郡国制》所引《帝王世纪》,尧以前的“神农之地”,有“建万国而定九州”之举。后来国数日减。殷初有三千余国,周初为一千七百七十三国,春秋时尚有一千二百国。这些国又大多集中在中原狭窄的地区内,每一国的人口数量,当然就非常小了。进入战国时代时,仅剩十几国而已。这些具体数字当然不能全信。但大致描述了一个列国兼并的过程。其中春秋时代(公元前770-476年)兼并最凶,国数一下子从一千二百降到十几个。孔子(公元前551-479年)正好生活在春秋末年,目睹了这一过程最急剧最惨烈的兼并阶段
所谓“国”,狭义的解释就是一个被城墙包围的“城市”,或者一个有防御工事的聚落;广义则可能是个聚落群,并不是当今我们理解的领土国家。领土国家对境内的土地人口有直接控制,直到春秋末期乃至战国时代才成形。“国”则以聚落为中心,其城墙绝不是边界,因为城外还有大量农地、牧场。不过,“国”对周边地区并没有直接控制,土地没有全部登记,山川林泽不禁,疆域也未必很清楚,最多有个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已。春秋初期上千个国大都集中在中原一带。每个国所影响的地域自然狭小。国与国之间还有荒野间隔,彼此往来不多。国之统辖范围内亦有独立的封地。如《左传·隐公元年》记郑庄公封其弟于京,大夫祭仲进言:“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意思是根据先王的制度,大的封邑其城不能大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封邑则不能过五分之一,小的则要在九分之一以下。如今京这个地方已经超越了法度。可见,大的国是由大大小小的聚落所组成。各聚落也常常是自治的。宫崎市定、杜正胜等学者都认为,周代的聚落形态为城邦制。“国”基本就是一个城状聚落。周围是农地,农地外则是“野”。“野”中有散居的“野人”。他们常常屈服于“国”的影响之下,但不一定受其直接控制。“国人”居住在以国为中心的聚落之中,一般白天到农地里干活,晚上回来,很少进入“野”的境地。(这当然是一个极为简单化的概述,容后细论。具体参见宫崎市定、杜正胜、赵世超的著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