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对这里的生活恋恋不舍。这里的生活是美好的,一想起要离开这里,返回外面的世界,内心十分痛苦。她在后来写道:“我希望继续待在我们小小的营地里,看着熊猫宝宝在这个可爱的村庄里慢慢地长大。”
她似乎已经融入了道家理论所说的不朽状态里,成为一个居于山间、游走于星云之际的完美人物。作为一个凡人,她已经十分接近天堂,触摸到时空无限的历史长河焕发出来的崇高之光,正如一千多年前一位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的诗人在诗里所描述的那样:
上苍是我之床,大地是我之椅,
雷鸣与闪电是我之鼓与扇,
太阳与月亮是我之火炬与烛台,
银河是我之城河,星星是我之珠宝,
我与自然融为一体。
在中国,露丝终于找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如果说,在某个时辰的确存在着永恒,那么,她现在就体验到了终生的祝福。
沉思之余,生存的实际问题又浮现在他们面前。一些男子叫了起来,他们发现附近有一只雄性野猪在走动。扬急忙从营地里跑出;他和猎手们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他们在天黑之后才回来,个个显得筋疲力尽,衣着凌乱,满身尘土。显然,一只受伤的雄性野猪就在不远的地方嚎叫,但是,猎手们还是没有找到它的踪迹。
不管怎么说,依然有很多事情值得庆贺。那天晚上十点钟才开饭,饭菜的丰盛简直难以想象:有烤野鸡,当地的米酒,一瓶丹·雷伯赠送的陈年白兰地酒,最后还有在营地里调制的一道巧克力布丁作为甜食。
扬注意到,很多美国人都喜欢在各种事情上夺得第一。所以,他们两人决定,只要与熊猫有关,哪怕再小的事情也要作为“第一次”而记录下来。露丝是第一位与熊猫共眠的女性,扬则是第一个喂养熊猫的中国人。后来这成了一个常说不败的笑话。
晚饭之后,所有的人都感到极度疲倦,于是都去睡觉。外面下着夹着冰粒的雨,开始还是悄悄地,后来雨水积聚成了一股股洪流。在这样阴冷的气候里,露丝和扬之间发生了暧昧的性爱关系。这件事情在露丝以后写成的书里有所记载,不过,记述语言当然经过了洁净处理。她写到:由于他们离开第二号营地时非常匆忙,忘记带上扬的床褥,因此,露丝只能拖来一个气垫子和一条厚重的毯子,作为褥子和被子,让扬睡在自己帐篷的入口处。也有可能扬一开始就睡在帐篷里。不管怎么说,在那个夜晚里,露丝试图拿奶瓶去喂正在呜鸣的熊猫宝宝,其间碰到了什么东西,于是,就像喜剧里的一幕场景那样,她坐在了正在熟睡的扬的身上,试着把搁在上方的石板倾斜过来,把上面的雨水倒入外面的洪流里;其结果是,扬“被迫”睡在了帐篷里面。
不管具体的细节如何,在获得成功的那一天晚上,露丝和扬确实待在了一起,待在了温暖而没有别人打搅的帐篷里,而在此刻,外面的夹雪雨水不停地敲击着帆布的帐篷。熊猫宝宝就睡在露丝的身旁,被紧紧地搂在露丝的怀里,熟睡时还嘬着露丝的耳朵垂儿。熊猫宝宝醒来之后,露丝和扬轮番地给它喂食。在帐篷内昏暗的光线之下,露丝悄悄地凝视着扬,心里在想,这位膝盖上坐着熊猫宝宝的英俊小伙子,具有何等的“父爱之心”啊。
第二天晚上,露丝、扬和猎手们手举火炬,聚集在营地附近一块巨大的岩石前面。他们当中性情最温和的汪,手里拎着一只硕大的、长相漂亮的红公鸡。他一边唱着圣歌,一边点燃一束散发香气的绳子,也叫“佛线”,它的袅袅青烟将带着众人升入天空。然后,他跺了一下双脚,用一把长剑刺中了公鸡的脖子,动作利索,富于节奏,一共刺了三剑。鸡血和米酒被洒在土地上;汪用温暖而富有黏性的鸡血将三根羽毛球粘在一块大板上。一大把祭祀的纸钱被点燃,形成了一小团篝火;这样的纸钱没有实际的价值,只能在阴间里流通。鞭炮在静悄悄的夜空里鸣响,露丝通常是厌恶动枪的,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拿起扬的左轮手枪,对着夜空连发了三枪。
这样的典礼是为了感谢山神的大度,感谢它们为探险队带来了珍贵的熊猫宝宝。面对探险队所有的男子,露丝这个美国人并不以恩人自居,因为她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她倒不是相信宗教或者规则,而是相信范围更为宽泛的神秘自然。她从中国人那里感受到了神秘的自然,感觉他们并不拘泥于神灵,而是让神灵接近自己,使之成为自己的亲密伙伴。她注意到,中国人有时候会住在庙宇里,而“在美国,没有人会梦想在庙宇或教堂里扎营,也不会居住在庙宇或教堂里,即便它已经部分地化为废墟”。在这里,鬼神,神灵,还有信仰,并不仅仅在星期日才显灵;她说道:“中国人对宗教的看法与美国人截然不同。宗教与每天的日常生活发生着联系,也许,他们认为鬼神就是每一个普通的人。”
返程计划很快就确定下来。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地把熊猫宝宝送出去。扬可以把露丝送到成都,然后再返回营地,实施他自己的计划,即射杀一只大熊猫。不过,此刻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首先,露丝认为,应该给这只熊猫宝宝起个名字了。这个宝宝总是蜷缩在扬的膝盖上,下面垫着一件羊皮外套,这是杰克·扬的妻子借给扬的,于是,露丝想到了“苏琳”这个名字。对这个名字的解释之一,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小家伙”,用在这个弱小的熊猫宝宝身上,是再确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