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英国商人开始对英国政府施加压力,要求他们用枪炮支持商人们在中国的贸易事业,其结果自然可以想见。由于没有强大的陆军或者海军与英国军队抗衡,中国政府在1839年至1842年的鸦片战争中被打败了。处于战胜国地位的英国政府,起草了一份骇人听闻的协议,即《南京条约》。这份条约规定,英国商人拥有不受限制的经商权力,他们可以在中国的五个主要港口通商。很快,美国、法国和其他一些国家也张开大口,要求获得类似的特权。
这一状况极大地震撼了中国政府。传统上,中国这个国家向来只注重维护至尊的名声。它的力量存在于道德而非存在于军事。在和亚洲各国打交道的时候,中国遵循着其古代文明及孔子有关荣誉和道德的道义,总是能够获得其他国家的尊重。在中文里,中国之称为中国,意思是中央的王国,世界的中心,是由天子统领的。的确,日本,越南,朝鲜等国似乎都同意这样的说法,即他们吸收了中国文化中最精华的部分,将其融入自己的文化之中。
中国与西方世界持续的不和谐状态产生了可怕的结果。在中国政府看来,与外国保持关系并不意味着商业机遇,而是一种文化交流。长期以来,中国处于自给自足、受人尊敬的地位,习惯于典雅而严格的礼仪。所有的外国人都被认为是野蛮人;在进见皇帝的时候,他们必须表示自己的卑贱,必须弯下腰去,行所谓的“磕头”之礼。这个国家高级的、受到良好教育的官员从来不会降低身份,去从事有关商业和钱财方面的事务。在粗俗、顽强、贪婪的西方商人看来,这个国家就像一个被上了锁的宝库。
现在,这个发明了纸张与印刷术的国家,收到了一纸公文,里面包含着侮辱性的要求。现在,这个发明了指南针与火药的国家,却听凭一支外国舰队的任意摆布,而后者正是利用了这个国家的发明才发展起强大海军的。更为糟糕的是,根据新的治外法权的规定,外国人在一些特定区域可以按照自己的法律进行管理,比如在最繁华和最赢利的港口地区;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实际情况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中国平民愤怒地喊出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像西瓜那样,被人榨出了最后一滴汁!”外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培养出一种资格与特权,在露丝看来,这是对中国主权的侵犯。
有趣的是,许多势利小人在这里如鱼得水。很多人在上海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这座城市里,打听某个人的过去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因为人们总是希望隐瞒自己的以往经历。正如19世纪初美国的淘金热那样,当时人们讲究的是个人的动力及雄心,而不是家庭传统。对大部分西方人来说,上海是一个临时的中转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短,就越好。根据一份报纸的说法,来到上海的意义就在于,“捞一笔钱,然后赶紧走人”。不过,也有很多外国人长住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二十年;他们开玩笑说,他们不想回家,因为如果回家了,就不会有五个仆人伺候自己的舒适生活了;他们已经不习惯没人伺候的生活了。
对于露丝的探险计划而言,马上就拟订一份详细的行程表,还为时过早。那年上海的夏天潮湿而闷热,气温高达华氏一百度,露丝常常躲在旅馆的房间里,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用便携式打字机给家里写信。
有段时间她特别节俭,常常到基督教青年会去要一份三十美分的午餐。作为一种低调的交友方式,她还常常和伊丽莎白·史密斯到日本人居住区,在一家她们最喜欢的日式烧烤小店吃饭聊天。在狭小、隔着屏风的安静小间里,她们坐在垫子上,前面放着矮矮的桌子,享用着油炸明虾和海藻。她们用蓝色小碗喝着热过的日本米酒,看着眼前的食物慢慢地烤熟。
这位过去的服装设计师,现在的探险家,在上海这块地方发现了一位最有才能的裁缝。这位裁缝的名片上写着,“蔡太(音译),可以做所有样式的女式服装与皮衣”。 蔡可以根据露丝绘制的草图,设计出完美的服装,并且配上得体的上衣。每件衣服的花费差不多是两美元。露丝在日记里写道:“作为一个逐渐被人遗忘的社交活动家,没有比穿上一件新衣服,让气氛活跃一点,更能使人激动了。”
有的时候,她会登上一辆人力车,漫无目的地闲逛,让自己沉浸在杂乱无章的街景之中,比如,在阳光光柱里舞动的几面写着中文大字的旗帜;推销各种商品:麻将,活鸟,象牙,丝绸不一而足。她发现,上海是一个“可以无休止闲逛的”巨大城市,到处可以看到漂亮的脸庞。
她在家信里写道,西方人说中国人看起来都一个模样,这种看法是多么荒谬啊。她在百乐街(现在的南京西路)上看到的中国人,绝对不同于在纽约第五大道上行走的那些人。在这些脸庞上,她很难看到焦虑的神情。她开始相信,最穷的中国农民具有大部分美国人,甚至是有钱人,尤其是最有钱的有钱人,所永远无法明白的东西,这就是内心的平和。
就在她旅馆所在街道的不远处,她可以在完全国际化的南京路上买到各种东西。世界上的任何奢侈品都能在这里见到。这里有金铺,银铺,丝绸中心,还有出售檀木雕刻的商店。在外滩大街往西的几条马路之外,就是江滨步行区,那里有几家中国顶级的百货商店——先施与永安公司,在它的食品部里,顾客可以买到“千年蛋”,风干的蚂蝗,俄国的鱼子酱,卡芒贝奶酪,还有荷美尔汤料。
为了方便和中国人打交道,露丝开始使用一种粗俗的语言,通常人们把它称做洋泾浜英语。这是一种商业语言,其中夹杂着英语、中文、印度语、葡萄牙语的词汇,发音、习语和语法都沿用了中文的方法。洋泾浜英语解决了一个问题,即基本的交流问题,却产生了新的问题,它使中国人显得头脑非常简单。根据一本导游书的介绍,“catchee one piece rickshaw”的意思是指“要一辆人力车”,“Talkee my”的意思是指“告诉我”;“chop chop”意思是指“快点”;而“how muchee”的意思是指值多少钱。
一位常驻上海的英国记者拉尔文·肖谈到,上海到处都在犯罪,诸如武装抢劫一类的事件,甚至都不值得报道了;尽管如此,露丝依然整天闲逛,一点都不害怕。绑架的事情常常发生,一些最有钱的中国人会雇佣保镖保护自己,保镖通常都是一些高大健壮的俄国人。肖认为,“上海的匪徒要比芝加哥黑道头目卡彭最猖獗时期的匪徒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