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问边流泪,觉得受了莫大屈辱。
叛军正在给所有报纸和通讯社散发他们的“宣言”。警察几乎将每份宣言都没收,但记者张伯伦却弄到一份。对大多西方人说来,这份宣言是证明东方人不可思议的又一证据,但在研究日本历史的张伯伦看来,它所包含的意义却令人不寒而栗:
神国日本之国体,体现于天皇陛下万世一系之统帅,其目的系使国家天赋之美传遍八宏一宇,使普天之下人类尽情享受其生活。
顷来,私心私欲不顾民生与繁荣之徒簇出,无视天皇尊严。国民生灵涂炭,痛苦呻吟,国家内忧外患,日益激化。
元老、重臣、军阀、财阀、官僚、政党均为破坏国体之元凶。
我等之责任乃清除君侧之奸臣,粉碎重臣集团。此系天皇陛下臣民之义务。
祈皇祖皇神保佑我辈成功,拯救祖先国土。
美国大使馆靠近叛军控制地区,格鲁大使第一个向国务院发出电报报告叛乱消息:
军队今日凌晨占领部分政府部门及部分市区。据悉有若干位著名人物遇害。目前无法证实任何消息。新闻记者不得向国外发电报或打电话。此电报主要在于试验通讯联系,以确定是否可用密电。密电部门收到此电后请即复告。
德国使馆也在叛军炮火射程范围之内。《法兰克福报》非正式记者、德国使馆武官的秘书,也在赶写有关叛乱的初步报告—
一份报给德国外交部,副本报给红军第四局情报部。这个人就是理查德?左尔格博士。他生在苏联、长在德国,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苏联人。左尔格喜欢卖弄才华,足智多谋。他设法取得德国大使欧根?奥特将军的信任(奥特将军非常不明智地把一些高级机密透露给左尔格,后者又转送给莫斯科)。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很快发展为私人间的友情。左尔格见了女人就不能克制,他一面与在东京的小老婆住在一起,一面又给在苏联的大老婆写情书,同时在东京还跟几个情妇鬼混。此人见了酒就不要命,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把他的同胞吓得魂飞魄散。他早年是波希米亚系的共产党人(他的曾伯父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朋友),他参加了纳粹党,以掩护他作为红军远东间谍网负责人的身份。他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在日本建立起一个间谍网,而这次叛乱是对他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他后来写道,这次政变“具有典型的日本特点,因而对政变的动机特别值得研究。对这场政变进行清醒的研究,尤其是研究它所揭示出来的社会紧张关系和内部危机,对于了解日本的内部结构,比研究一些仅仅是记载日本军力的记录或秘密文件,更有价值”。左尔格把报告发给莫斯科后,立即命令他的谍报人员尽量搜集有关这次起义的详细情况。然后,他劝诱德国大使和陆海军武官各自进行调查研究,而他却分享其成。
陆相到皇宫后,只是把发生叛乱禀奏天皇。在通常情况下,如果天皇说话,用词总是含糊不清的。但这一天天皇却很伤心,他直截了当地说:“不管其精神如何,这次叛乱终是非常遗憾,我意此次行动有损我国体精华。”后来,陆相对自己的副官说,他觉得陆军是“用一团乱丝套住自己的脖子”—意思是说,只能轻描谈写地训诫叛军。
天皇扮演的角色,对外国人说来,虽然不是不可理解,却也是很难理解的。他的权力和责任与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都不同。他的祖父明治天皇是个具有坚强意志和信念的人,他提出“富国强兵”和“文明开化”的口号,使日本从半封建社会步入现代社会。在他统治期间,在他的治理下,国家的利益高于个人福利。明治的继承人大正天皇却是个有怪癖的人,有一次,他把要在国会发表的讲话的讲稿卷成一个望远镜。他的古怪性格和一触即发的脾气被人们大大地言过其实,以致在1921年指定了他的继位人为摄政。五年以后,在圣诞节那天,大正天皇去世,由他的二十五岁的儿子继位。
裕仁从童年起就接受了扮演这个角色的训练,主要是由西园寺公担任。西园寺本人曾受到法国革命和英国自由主义的影响。这位最后的元老谆谆教诲年轻的裕仁,日本需要的是一位慈父般的君主,而不是一个专制君主,他应该为所有国家大事负责,但不能随意发号施令。他应该是客观的和无私的。
理论上说,天皇具有绝对权力,国事方面的一切决定都需要由他批准。天皇应该超越政治以及党派私利和纷争,因为他代表整个国家。但是,按照传统,只要内阁和军方领导人一致同意某一政策,他就不能不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