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5)

“兰波说:‘为什么现代的世界配制了许多相似的毒药?’”我激动地反驳道,“我的理解是:利益,权利,战争,自私,药品,嘲笑,侮辱,还有办公室生活中五花八门,难以平息的争斗?为什么您这个年纪,就有糊涂的犬儒主义的思想呢?”

“为什么‘我这个年纪’?我和我的世纪同岁。我让自己尽量避免陷入可怕的幻灭。想到理想主义者新近鼓吹的噩梦,人们就该更早些信奉犬儒主义。”

“您刚刚说过,大写的爱应当先存在。”

“没错,没错。但是很可惜!这可怜的爱要肩负全人类!六十亿人口。这太沉重了。”

“这是六十亿个希望,六十亿个让它重生的可能性。”

“它不知道哪是容身之所,晚上在哪儿过夜,在哪张餐桌上吃饭。从前,我们说每个乞丐后面可能隐藏着一个天使。在他伸出的乞讨的手中,我们看见了上帝,从村子里傻瓜的眼神中我们也看到了上帝。从前,衰老让我们心生怜悯。‘爷爷,奶奶’的称呼,散发出含羞草的香气。在非洲,‘年老’不再是尊敬的代名词。现在,在社会医疗急救中心的乞丐,收容所的老人和疯子,简陋的牢房中的病人中,卫生占了上风。卫生战胜了爱。它甚至很快要战胜死亡,我希望这是我们即将经历的所有苦难。”

我轻轻地摇摇头:“那么,您什么也不相信吗?”

我的陌生朋友没有立即回答我。他招招手,唤来走过餐桌旁的服务生,给我点了第二杯橘汁,我谢绝了,他又给自己点了杯咖啡。两句话,两个动作,他又恢复了青春洋溢,无忧无虑的神色,脸上的微笑缓和了他的话语。

“您想知道我信不信上帝?我不知道。但是我不着急,也不觉着有必要去信仰上帝。”

“您从不祈祷?”

“不。不过有时,我祈福。我祝福自己能获得一些财富。但是祈祷……”

他想了想:“也许,如果让我跪在草地上,在松涛阵阵中祈祷,我可能会相信。但是在教堂里……和教堂一样,祈祷是个天大的错误:不是让它舒展得铺天盖地,绿化世界,穿越每一条歪歪斜斜的小径,而是把它限制在一周一个小时内,一个地方,一群人。”

我没有回答。

“再说,上帝还存在吗?”他接着说,“如果他曾经存在过……我恐怕他会承受和大写的爱一样的命运,因为似乎他们的本质是相同的。我要告诉您一个秘密,”他压低声音,朝我侧过身子,“有时,我问自己,爱或是死亡,究竟哪个让上帝更痛苦?”

他不说话,生硬地合上故事书,递给我:“第96页,您真该读读这个故事,这页是开头。”

“您要走了?”

他推开椅子,坐到我面前,调整了一下阳伞的位置。太阳,升得老高,炙烈地燃烧着。

“不,我坐到这边来,继续和您谈话,省得脖子疼,也免得被太阳晒。在人多起来前,要份比萨吧。我能邀请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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