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求你成为最好的,”我的导师,皮埃尔·巴比耶嘱咐我说,“我只要求你成为唯一的——那样你将以自己的方式成就你的全部。”
沙滩、灼热、昏昏欲睡,我在三天时间里游遍了威尼斯纵横的vicoli意大利语,意为“街道”。。这三天的经历在激浪中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画面。“流逝吧,流逝吧,我们频频回首,因为一切都将远走”,阿波利奈尔阿波利奈尔:法国诗人、艺术家及作家,为20世纪初现代主义重要作家之一,作品包括《醇酒集》、《美好的文字》等。这样写道。我的童年,贝阿特里丝的鸢尾和从那以后我每晚都会聆听的教授的小音乐盒。而丽都的小女孩又像什么呢?
她在想什么?
她是否和童年的我一样,梦想着自己的眼神可以像捏住书页的一角那样,微微抬起天空的一角,轻轻地拉动,将它翻过,在它下面,出现了所有曾经在这里爱过、生活过、笑过的人们?现在,他们消失了,去到另一边拥挤碰撞。在她出奇清醒的梦境里,她是否也像我小时候那样,看着蜘蛛网一样轻薄的小人书?她是否看见在威尼斯,弗朗兹·李斯特用羽管键琴明亮的音符或维瓦尔第的金色小号,哀悼娶了他女儿的天才瓦格纳?她是否看见在大运河上的一个阳台上,瓦格纳将最后一个音符sol停在依索德的嘴唇上,最后一次充满激情地触碰崔斯坦崔斯坦和依索德:法国中世纪爱情悲剧主人公。瓦格纳以此为题创作出伟大的歌剧《崔斯坦与依索德》。没有生气的眼睑?她是否看见过去的那些小女孩,那些身着白裙、卷发边插满鲜花的孤女;总督在教她们唱歌,教她们吹笛子、演奏双簧管。 她是否看见那些笼子里的夜莺,那些长着红棕色头发的维瓦尔第教授的小女孩?
我在威尼斯长时间地漫步。在漫步中,我明白了为什么被来这里的欲望折磨了那么久。在阿纳迪奥曼
阿纳迪奥曼(Anadyomene):源自希腊文,意即从海水泡沫中诞生的女神。威尼斯画派代表人物,法国画家安格尔曾创作油画《阿纳迪奥曼的维纳斯》。之城威尼斯,音乐融入了油画,而油画将时间与我们灵魂的、内心的时间切合在一起。在这里,一切都是颠倒的,一切都在进行对话、相互映射、相映生辉:在提也波洛提也波洛(1696-1770):意大利人,威尼斯派装饰画家,洛可可风格代表人物之一,意大利许多教堂的壁画都出自他之手。描绘的天空下,是浩瀚的海洋,在运河漫长的乐章中,白云苍狗,潮涨潮落。当周围的一切都在运动时,黑色的威尼斯、玫瑰色的威尼斯岿然不动,城中的水在殿堂天花板上绘出流云。也正因为如此,我得以在文德拉名宫中见到那个房间,瓦格纳于1883年在那里辞世。1883年这一天的几小时前,在玫瑰色宫殿俯瞰大运河的露台上,他对生活道了永别。
然而,今早,我决定过上“横向的”一天。不管怎样,除了威尼斯,还有大海,它在邀请我,我总是听见海的声音。我刚刚在绿色的、像鲸含情脉脉的眼睛一样清澈的水里游了很久、很远,上岸时两腿软绵绵的,我瘫倒在巴亚德阔条帆布质的长椅上。我喜爱潜水,任由自己被冲离海岸,头发在水里发光,而我处在光线织成的网中央。漂流的同时控制呼吸,像做瑜伽一样,手臂划一下水,浮出水面。每年,我学习游泳的决心都蠢蠢欲动,我想像奥林匹亚的竞技者一般,学习充满力量的自由泳、蝶泳。在我偏爱的动物中,总有飞鱼,它身体呈银色弧线:它在天空中跳跃,在海洋中潜泳,好像在用翅和鳞的穿梭将海与天编织在一起。
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在度假,像刚才在浪里一样,我在这种想法上漂游。我走了很多路,参观了很多地方,也读了很多书,同时,我任由在记忆里纠缠的贝阿特里丝和教授的话语悄悄地发挥作用。我长久地将信读了又读,附言里写着那位年轻的德国朋友的地址,机缘巧合将引领我遇见他。机缘巧合?我在心里微笑,暖风轻轻地吹起我的缠腰长裙。我不是已经向贝阿特里丝断言巧合是不存在的吗?我不是坚决地拥护这个断言吗?
汉斯·恩格尔布莱希特。汉斯·恩格尔布莱希特住在汉堡。因此我要去汉堡见他。几乎在下定决心的同时,我又害怕起失望。只要没见过这位“年轻的朋友”,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诠释这个人物,他就像一个模特儿,一会儿是皮耶罗,一会儿是阿尔勒干,金发或棕发,高大或矮小。在我眼里他令人感兴趣的地方在于他是教授的朋友,并且教授曾经想过把音乐盒交给他。认识他,我是否就能找到答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