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是艺术家、英雄以及圣人的伟大教训。然而,仅仅自由是不够的,自由也不是自我的终极目标。为了描绘出天堂,必须以自由之身去学习创造入门,在这里,就是现在。那么,所有的写作将必然成为情书,‘当我写下我爱你的时候,’奥登威·休·奥登 (1907-1973):英国出生的美国诗人。他的诗以当代社会和政治现实为题材,描写公众关心的理性和道德问题,描写人们的内心世界。在诗中这样写道。事实上,必须把想法再延伸得远一些:人们只应为爱而死,而不是为了悲惨的死亡而死;人们只应为超越死亡而创造,并且因为死亡的存在而不断创造。”
“我好像懂了……”
“为了把话说得更清楚些,我能给您讲个故事吗?我借用的是诺瓦利斯诺瓦利斯(1772-1801):德国早期浪漫主义诗人。的故事。真的可以讲?”
他开始了:“从前有一个小伙子和一位姑娘。他们相爱了。男孩叫亚森特, 女孩叫小玫瑰。两人已有婚约。然而有一天,一个阴郁、狂热的老人来到了他们的村庄。整整一夜,他都在向年轻的情侣讲述他的旅行、他发现的国家、遇见的人。亚森特被迷住了,到了清晨,他只有一个欲望:自己也启程去发现世界的奥秘。他被这个梦想纠缠住了,不吃,不喝,也不睡,甚至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妻。小玫瑰和她的家人都很同情他,并给了他一笔积蓄让他上路。在游历的过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认识了世界的亚森特得到了智慧和知识。于是他向最后一个阶段进发:创新。然而,为了成为一个创新者,他必须独自一人进入寺庙,冒着生命危险承受女神的目光,并揭开使她不被民众窥视的面纱。这就是亚森特梦见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他走进寺院,揭开面纱——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小玫瑰的脸庞。下一刻,小玫瑰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只有沉默才足以表达对故事深意的敬意。就像音乐中,一部奏鸣曲的最后几个音符之后的寂静一样。我们都笑了,老师开始观赏风景。夕阳西下,光线承载着灰尘和黄金。平原上,带状的台伯河映照着天空。笔直高大的柏树树冠闪闪发亮,亮光在夏日的熏风中摇曳。田野中,收割机压过麦子,由命运决定哪部分变成麦秸、哪部分变成麦穗;男人和女人向着它们走去。
我把谈话引回了正题,这并不是因为尴尬。有老师做伴是一种特权,我知道他应该是这样一种人:和他们在一起,对话为了让生活钻进来会先中断,然后又重新开始,但却丝毫没有缓滞之感。能听他说话,我只感到喜不自胜。
“因此,对您的学生,您要求他们描绘天堂?”
他笑了。
“我试过,这没有任何独创之处:给出意指“学校”这个词的schol ,在希腊语里指的是自由时间。但自由的时间并不是无所事事的时间,它是用来让自己自由的时间,也就是学习的时间。学校,就是学习自由;学生,确切地说,就是接收教育的、卸下了必须的、多余的东西的人。schol 是精华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人们向事物的本来面貌敞开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人们可以投身于最人性化的活动:对灵魂的照管,即阅读、爱或是发现世界。导师育人,作品也同样育人。作为音乐家的你,应该懂得我在说什么。”
“我懂。音乐教化了我,在您刚刚所说的意义上:它教育了我。巴赫、莫扎特、海顿,以及对我来说更加精确的是拉赫马尼诺夫、勃拉姆斯或肖邦与我交谈,此外,我也经常向他们发问。他们是启蒙者和守卫者,他们不停地、不懈地提醒我自我的界限、源泉、更新和超越。音乐宣告了,并将永远宣告真理,因为它诉说的是将来。”
我可以向他坦白有时会在我脑海中上演的景象吗?一位女巫向她的水晶球弯下身,摩擦着它。突然,球体爆裂,向整个空间、各个阶层散发:巴赫的浪潮向着绝望者,勃拉姆斯的朝向恋人,莫扎特的向着智者,维瓦尔第的向着快乐的人。啊!音乐!多么完美的占卜师!
“小姐,未来,您的未来以及所有人的未来,就是成为享受永生的人,伟大的享受永生的人。对您,我希望生命能以不间断的、强有力的浪潮穿越您。”
那么现在,我是否可以向他承认自己现在在意大利旅行是为了向生命敞开自我,告诉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身体里生命的电流已经大大地减弱了?
“跟我谈谈导师,”他又说,“教过您的老师,或是作品,对您来说最有收益的是什么?”
我思索着。我的想法在一大堆答案之下动荡。这些答案是我的乘客就长久以来折磨着我的问题给出的。
“我两者都可以告诉您,他们以各自的方法教导我,而我还没有能够告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老师教给我意义,这个意义在词语与世界(词语,音符)之间建立了一项契约和一种联系;这个意义在人类的灵魂和作品总是被扭曲的卓越性之间激起了一道电流。我很喜欢您的故事,因为它刚刚让我发现,当我在钢琴上演奏一部作品的时候,当我力图传达它的精髓的时候,当我终于在某种受到恩赐的状态下揭开它的面纱的时候,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多少的爱啊:这就是作品教给我的。”
“您期望从您的导师那里学到某种特殊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