讣告作者的守灵大会(3)

爵士生前所从事的主要职业如下:手鼓鼓师、信心满满的骗子、妓院老板、毒品走私犯、警方线人……

麦凯身为苏格兰人,又喜欢出风头,自然不会放过与同好分享这种粗旷派讣告的机会。用不着别人催促,他就会主动背诵他最喜爱的开场白:“美国流行歌手小蒂姆日前去世,享年六十二。此人生前极擅以可怕的假嗓发音法演绎缠绵伤感的歌曲,更培养出一副恐怖至极的造型,与其嗓音堪称绝配。”接着,麦凯会做个鬼脸,吟出下面的笑料:“你们能想象得到吗?他竟然死在新罕布什尔的四弦琴演奏节上!”一个麦凯,还有他的一位同胞、来自巴思郡的讣告自由撰稿人蒂姆?布拉摩尔,这两位永远笑料不断,好玩的讣告记了一肚子。(“减肥医师阿特金斯大夫,曾帮助过数量众多的女士,同时沉重打击了她们丈夫、情人的生活,不幸在结冰的人行道上滑了一跤,就此一命呜呼,再也爬不起来。为什么爬不起来?因为他体重三百磅!”)吉尔伯特管他们叫“那两个孩子”,虽然没有正式任命,但活跃大会气氛的工作都由他们负责。这两人高高兴兴地自称“枪手”,坐在酒吧里,和遍体纹身的摩托车手还有一支乐队纵酒高歌,拿几个本地人拴在广场演出台边的一匹马大开玩笑。一个很晚没睡的作者亲眼看到麦凯拿着一个四十盎司的酒杯,一口气灌下满满一杯龙舌兰酒,然后跌跌撞撞地出门走到演出台边。“我和那匹马来了个长吻,整整十五分钟。”那个作者赌咒发誓,说麦凯真是那么说的。

到了那一天,给他写的讣告准保好看极了。

亲吻马匹、躲避摩托车,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讣迷们团团围坐在会议室的长桌边,有意无意地分成了一个个小组。卡罗林?吉尔伯特开始点出事先安排好的发言者,让他们依次对大家讲话。似乎一半与会者都有发言任务。《费城问讯报》文雅端庄的首席讣告作者盖尔?罗兰?西姆斯谈的是一种新潮流:人们开始自己替自己写讣告。她要大家举手,看我们中间有多少人为那个不可避免的结局早早作了安排。“你们为什么还没写好自己的讣告?”她责备地说。

会议开始以后,我发现只要有讣告作者开始讲话,我的注意力便会自动集中过去。讣告这个融合了文学、黑色幽默和痛苦的东西彻底抓住了我。不止是我一个人,看看会议室里,人人脸上都是全神贯注的表情。一年以后,我听说马辛伯格说过这样一段话,形容他和《电讯报》的同事们坐在电脑边、群策群力写那种剽劲儿十足的讣告的时刻,“这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光。大家围着电脑,就像一群巫师围着烹煮魔药的大锅。只要有人往锅里新扔进一颗螈蝾眼珠、癞蛤蟆爪子,人群中就会响起七嘴八舌的赞许声。”我知道他说的那种感觉。

只要提到理查德?皮尔逊这个名字,吉尔伯特便会手抚前胸,声音轻了许多。其他人也会流露出同样的尊敬神情。不久以前,我还不属于这个圈子,所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暗暗好奇:这个皮尔逊究竟是何许人也?我期待着答案,直到《华盛顿邮报》那位年轻的讣告作者亚当?伯恩斯坦发表了一番热情扬溢的讲话,颂扬他的导师、长期担任《邮报》讣闻版编辑的皮尔逊。就在前一年,五十四岁的皮尔逊去世了。他是个愤世疾俗的人,加上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从来不愿出门旅行——除了参加讣告作者大会。有了他,剪报收藏迷乱七八糟的藏品就有了存在的正当理由,聚在酒吧里打赌的作家们也有了仲裁人。这个人既是深受各方面器重的职业行家,本身也非常有个性。他曾把牛仔骑手和他们的坐骑列了一份详尽的清单,放在书桌抽屉里,随时给美联社电讯编辑写信,更正他们写错了的马匹名字。有人抱怨这一天讣闻版没什么精彩内容时,皮尔逊便会耸耸肩,说:“给我派活儿的责任编辑是上帝。”这句话已经成了无数讣告作者的座右铭,挂在他们工作的小隔间里。他给辞世的外交官、各国领袖写的文章内容翔实、人物鲜明。皮尔逊激赏伦敦风格的讣告,也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中来个笔锋一转,发一记怪招。他写的最后一份讣告的传主是伊迪?阿明,残暴的乌干达独裁者。文章以阿明跟被他杀害的人的脑袋闲聊结束。大笔一挥,便成就了一篇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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