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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鲁昂,大船不得不开得更慢:河道变窄了,水也更浅,还要绕过岛屿和沙滩。“喀耳刻”号不时从河的这一边拐到那一边,寻找水深的航道。周围都是小船,穿梭其间很是麻烦,任何船只想要超越,都必须事先传递消息,相互沟通。所以“喀耳刻”号上的水手们在右舷外挂了一块很大的蓝色板,正中有一道炫目的白光,以此作为警告。查理扒在栏杆上,靠近船头的破浪神像,他试着在所有的喇叭和汽笛声中,找出一种航行时用的交流模式。每次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琢磨出名堂时,不是麦克莫叫他去做事儿,就是水手叫他让开些。
查理以前从来没有到过巴黎,眼看着巴黎越来越近,正式演出也即将来临,他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尽管麦克莫不停地差他做这做那,他还要暗中和狮子通消息、订计划、偷着换水 …… 但是他仍能忙中偷闲欣赏沿途的景致:拖着平底船的马匹在沿河岸的纤道上行走;间或有一处可以紧急补充电源的充电站,是为那些隔夜停泊时没有充足电的电动驳船准备的。沿着纤道种了一排高大、笔直的树木,就像一队排列整齐的士兵。再过去,绿色宽广的原野一览无余,黑白花色的奶牛点缀其间。偶尔可以看到一座金灰色的农舍,四周种着苹果树。远处镇上银色的塔楼,还有那条泛着白光的公路线依稀可见。河上的日子与外界隔绝,显得宁静而又美丽。通过前一段拥挤不堪的航道,又经历了那种竞赛般的船速,查理更加欣赏这会儿船上的安谧。他不时去甲板上,坐着享受太阳晒在面颊上的温暖。当然,他始终注意着有没有能给他带来信息的猫。
他们离开鲁昂的那天,水闸启动了。昂夫勒维尔是第一闸,打开后,花了两个小时,才把“喀耳刻”号调进其中一处宽大的闸室,并在它后面把闸门关上,一直等到里面注满水,船下的浮箱把船位抬高至另一个水平面,他们才得以继续前行。查理曾见过运河上的水闸,手动操作的小闸门,排列有序,就像一个个火柴盒,布满了整条运河。这个水闸有所不同,启动时,它仅占用一小部分水域,高位的水流直泻而下,形成小小的瀑布,就像一段运河修建在赛纳河的中段。当“喀耳刻”号在另一头出现时,船身高高在上。它又顺利地溯流而上,把所有的危险:瀑布、急流、岩石抛在了身后。
“如果没有这个水闸,我们的船是无论如何上不去的。”查理一边观看一边说。
“哦。”朱利厄斯说,“但是塞纳河也从来不像乌尔克那么糟 …… ”
“怎么说?”查理谦恭地问。他喜欢听朱利厄斯解释,他惊诧这个小小年纪的男孩儿竟然知道那么多的事情。朱利厄斯时不时会瞄他一眼,仿佛在说,“希望我没有使你厌烦。”因为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对他的话感兴趣,有时他们甚至会给他难堪,只有查理除外。
“在乌尔克 ……”朱利厄斯开始讲了。
“对不起,乌尔克是什么?”查理打断他。
朱利厄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它是到巴黎去的另一条水路。”他说,“在过去,很久很久以前( 查理明白他指的不是汽油被用光以前,而是汽油被发现以前 ),人们从乡下带着木头和石料,沿着乌尔克河进巴黎,修建房屋、宫殿。这条河真正是滩险流急,船只顺流而下,快得像飞一样,到达拦河坝时,正好被抛到坝顶,然后再跌落到水下,因此有许多人溺水,半数的船只被击碎,即使幸免于难,也被毁得不成样子,再也回不去了。”
查理哆嗦了一下,他又喜欢听又觉得可怕。
每当他们的船超过一艘狭长的法国电动驳船时,就会发出一长一短的嘟嘟声,表示:我要超过去啦!但一长两短似乎也是同样的含义 —— 查理吃不准了。他在甲板上,目光不断地搜寻,想找到一只猫……可是运气不好,他看见的一只猫在树下睡着了,蜷绕着;另一只猫被塞在沿着纤道前行的脚踏车篮子里,那条路就像树下的一条丝带,他没法儿跟他们说话。为什么这儿的猫少得可怜?在靠近圣母院水闸时,他们追上了一条同方向的驳船,它正以一种古老的方式,由纤道上的马匹拉着前行。经过一阵子忙乱,包括和对方商量关于进出闸门的顺序等等,查理认出了驳船上的猫,一只肥肥的,样子欢快的斑点猫。他蜷曲着,就像驳船顶上的一团缆绳。
“你好,猫先生!”查理叫住他。
“如果你愿意,请称呼我夏蒂夫人。”斑点猫回答,慵懒地伸了伸她的腿和腰。
“对不起,夫人。”查理喊道,“您能过来和我聊一会儿吗?”
那只猫使劲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当她发觉自己正在跟一个人讲话时,吃惊得几乎从顶上滚下来。她开始发出嘶嘶的叫声。
“真抱歉,夫人,我知道我有点与众不同。”查利说,“但是,求您了,就一会儿。然后,等你们的船赶上来时,我会把您放下去,您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船上了。请过来吧。”
斑点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你可能知道,猫科动物都非常好奇 )。况且她还不至于骄傲到不肯从那边的船顶上跳到马戏船的护舷垫上。她不管别人是否会认为她的行为愚笨、粗鲁,用爪子轻松、优雅地一跃,跳到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