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母亲答应明天要再送他们礼物,两个孩子当即兴高采烈地回了斯蒂菲的卧室。琼显然如释重负,转眼便收起了笑容。讽刺的是,现年三十九岁的她,只有在表情阴郁时才最漂亮。她用指尖蹭了蹭门牙,检查有没有沾上口红。帕克记得,琼的这种习惯,早在两人离婚之前就已养成。“帕克,我本来没必要这么做的——”她边说边把手伸进寇琪皮包。
糟了,她买了圣诞礼物要送给我,可我却没准备什么东西能送她。帕克飞快地转动脑筋:有没有额外买了还没送出去的礼物?可以用来——
但这时帕克看见琼的手伸出皮包,拿出一沓纸。
“我实在不想让你星期一从法院传票员手里收到这个。”
法院传票员?
“我只是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最上面一张印着:“申请更换儿童监护权”。
他感觉被人一拳重重地打在肚子上。
看来琼和理查德并不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而是先去了律师事务所。
“琼,”他绝望地说,“你该不会——”
“帕克,我要他们,非要不可,别跟我争了。我们可以私下调解。”
“不,”他喃喃地说,“不要。”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骤然流失,恐慌感席卷全身。
“孩子们每个星期跟你四天,周五和周末两天跟我住。具体安排要根据理查德和我的计划来定,因为我们俩最近经常旅行。这样安排的话,你会有更多自由活动的时间。我觉得你一定会很愿意——”
“绝对不行。”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她开口说。
“仅凭出生证明来说而已。”过去四年,帕克拥有全部监护权。
“帕克,”她用理智的口吻说,“我现在生活稳定,情况也好转了许多。我重新开始工作了,而且我也再婚了。”
不过是嫁给郡政府的一个公务员。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报道,这个公务员去年收受贿赂,险些遭到起诉。理查德在当地政府内部的小圈子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同时也是在他们婚姻的最后一年里,琼的外遇对象。
他担心被孩子们听到,便压低了声音。“从罗比和斯蒂菲出生那天起,你对他们就不闻不问。”他用力拍了一下文件,怒气上涌,“你到底有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这件事对他们会有什么影响,你想过没有?”
“他们需要一个母亲。”
不对,帕克心想,是你想把他们当成收藏品。几年前,她喜欢蓄养的是马。然后改养血统纯正的金牌威玛猎犬。之后是古董,也一度喜欢住在富人区——她和理查德从欧克顿搬到克利夫顿,再搬到麦克莱恩,然后又搬到亚历山德里亚。“不断升级嘛。”她曾经这样说。只不过帕克很清楚,她每次搬家后总是因为交不到朋友,便开始对房子和附近的邻居感到厌倦。帕克想到,频繁搬家会让孩子没有生根的机会,这会对他们造成莫大的伤害。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那就跟理查德生一个好了,反正你还年轻。”
她才不想再生一个,帕克明白。尽管她很享受当孕妇的滋味——怀孕期间是她容貌最美的时候——但照顾婴儿的工作却让她心力交瘁。一个人如果在心理上一直以自己为中心,就不适合生儿育女。
“你根本不适合当母亲。”帕克说。
“天啊,你学会和别人辩论了。好吧,我承认,也许我以前不适合,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不对,那是你的天性。
“琼,我会跟你争到底的,”他理直气壮地说,“你心里清楚。”
她激动起来。“我明天十点过来,带社工人员一起来。”
“什么?”他愣住了。
“只是来跟孩子们谈谈。”
“琼……明天可是假日啊。”帕克无法想象社工愿意牺牲元旦假期,但继而一想,理查德一定走了一点关系。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好父亲,那就让社工跟孩子们谈谈。这对你来说毫无损失。”
“我是无所谓,但要替孩子们着想。下周再说吧。你有没有考虑过,好好的一个假期,却冒出一个陌生人对他们问东问西,他们会怎么想?这太荒唐了。他们想见的人是你。”
“帕克,”她气急败坏地说,“这个社工是专业人士,不会胡乱发问的。我必须得走了。元旦前夜宠物店会提前关门的。我那两条可怜的小狗……嘿,别这样,帕克,又不是世界末日。”
他心想,你说对了。对我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
他想摔上门,动作做了一半却又放弃了,因为想到轰然的摔门声会破坏兄妹俩的好心情。
他关上门,让门发出令人安心的咔嚓声,然后锁好,挂上门链,仿佛想将裹挟着坏消息的飓风关在门外。他眼皮都没抬起,就将文件折叠起来,走进书房,将文件塞进书桌抽屉。他来回踱了几分钟,然后上了楼,将头探进罗比的房间。兄妹俩正咯咯地笑着,扔出模型飞机袭击对方。
“明天就要过新年了,今天不准轰炸对方。”帕克说。
“这么说,明天就可以轰炸了?”罗比问。
“这话很好笑,小伙子。”
“是他先动手的!”斯蒂菲高声告了个状,然后继续看她的书《草原小屋》。
“谁愿意到书房帮我的忙?”帕克大声问。
“我!”罗比大叫。
父子两人一同下楼进入他位于地下室的小书房。几分钟后,帕克听见电子音乐声又响了起来,看来斯蒂菲放下了文学,改攻计算机科学了,再次派遣百折不挠的马里奥兄弟开始历险之旅。
华盛顿特区的市长是杰洛德·肯尼迪。他的确是民主党人,但跟肯尼迪家族毫无瓜葛。此时,他正低头凝视着办公桌上的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