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都觉得应该把一部分的收入捐出去。几年前,我养成一个习惯:把收入的十分之一顺手放进随便哪个教堂的捐款箱里。近些年来,我想得多了,对于这种做法,有些保留,但是,我还是会找别的机会,把钱捐出去。
埃莱娜喜欢赞助艺术活动。要论听歌剧、参加画廊开幕、博物馆展览的次数,我当然不及她。(但是,我去棒球场,拳击场的次数,可比她要多得多。)至于音乐,不管是古典的,还是爵士的,则是我们共同的兴趣。爵士酒吧不会要我们捐钱,最多收点入场费;不过,我们可是寄了不少支票给林肯中心与卡内基音乐厅。他们的回报是希望我们多参加他们的活动,今晚就是个例子——有饮料、套餐,还有音乐节开幕的贵宾保留席。
六点半,我们坐上安排好的餐桌。同席的还有三对夫妇,我们自我介绍,一边吃,一边聊天,很是亲切。如果要我这三对夫妻的姓名,我即使不全记得,也能说上个八九不离十。但,这有意义吗?自此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们了,在这故事里,也没有他们的角色。伯恩与苏珊?霍兰德没和我们一桌吃饭。
他们坐在别的桌子上,我后来才知道,霍兰德夫妇俩在大厅的另一头。可能我之前见过他们,但在那天晚宴上,我肯定没有去看他们。听音乐会时,他们的座位就在我们前两排,但他们在中间位置,我们则偏左一些。因此,除非幕间休息时偶然遇到,我应该不会见到他们。
晚餐相当可口,同桌的客人也还算是谈得来。演奏更是动听,这个音乐节的主题是莫扎特;他的钢琴协奏曲和交响乐《布拉格》是音乐会的主题,其间点缀了德沃夏克的交响组曲。节目单上说莫扎特与德沃夏克好像有点渊源;还是说莫扎特与布拉格有点关系?要不,就是莫扎特写过交响乐《布拉格》,而德沃夏克又是捷克人,所以把两者联系在一起了?实在搞不清楚,我没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我就坐在那里,听音乐。音乐会结束后,我们就回家了。
霍兰德夫妇是走路回家的吗?现在已经无从知晓了。没有出租车司机说自己曾经载过这对夫妇。路上的行人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大概是乘公共汽车回家的吧。但依然没有目击者出现。
那么,还是走路回家的可能大一些。只是霍兰德太太穿着高跟鞋,或许会减少她走路回家的兴致;但是,那天夜凉如水,不闷,不湿,两个人身体都挺好,一时高兴,就这么边聊边走回家也说不定。音乐会散场之后,外面总有一大排出租车在等候,但却有更多人抢着招手,走回家更加简单轻松。不过,还是那句话,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到家的。
演奏会结束,指挥鞠躬下台,乐师鱼贯出场,伯恩与苏珊?霍兰德只剩下一个半小时的生命。
当然,我没有证据,但根据我的想象,他们是走路回家的。他们俩聊了不少事情——刚刚听到的音乐、餐桌上那个粗鲁的同伴、在这样的夜色下,散步纽约街头,又是多么愉快的感受。但大部分时候他们是沉默的,这种沉默是和谐的,是结婚多年形成的默契。
过马路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她也正伸出手来,寻觅他的指引。他们就这么手牵着手慢慢回家。
他们的房子是豪华的褐石盖成的,位于七十四街靠近下城的那一端,大概在这排房子中间的位置。这幢房子是他们买的,上面三层他们居住,一楼和地下室租给一个高档古董店的老板。二十六年前,他们买下这幢房子,主要靠的是继承来的财产收入,花了二十五万多美元;幸好有古董店租金的收入,应付税和维护费用绰绰有余。现在,这幢产业的价值,起码是过去的十倍;楼下古董店的租金,一个月更高达七千五百块,霍兰德夫妇一年的税都用不了那么多。
如果不是当初投资正确,他们现在一定会笑着说,他们可负担不起这样的豪宅。霍兰德先生当律师,收入相当优厚——他们的女儿念了四年私立学校,不但没有跟银行贷款,就连存款都没动用——只是这些年来,他们无法离开纽约,或者再买一幢价值三百万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