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3)

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幻影之时--因为我还不至于把它视为乌有--我的惊讶和恐惧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回忆又终于令我释然。我记得那只猫是被吊在屋子旁边的一个花园里。发现起火之后,花园里立刻挤满了人--肯定是有人砍断了吊猫的套索,从一扇开着的窗户把猫扔进了我的卧室。他这样做也许是为了把我唤醒。其他墙壁的倒塌把我暴虐的牺牲品压进了刚刚涂抹的泥灰;石灰、烈火加上尸骸发出的氨,相互作用便形成了我所看见的浮雕。

尽管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对我的理性(如果不完全是对我的良心)解释了刚才所讲述的那个惊人事实,但那事实并非没有给我的想象力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一连好几个月我都没法抹去那只猫的幻影;而在此期间,我心中又滋生出一种像是悔恨又不是悔恨的混杂的感情。我甚至开始惋惜失去了那只猫,并开始在我当时常去的那些下等场合寻找一只多少有点像它的猫,以填补它原来的位置。

一天晚上,当我昏昏沉沉地坐在一家臭名昭著的下等酒馆里时,我的注意力忽然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所吸引,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在一个装杜松子酒或朗姆酒的大酒桶上,而那个酒桶是那家酒馆里最醒目的摆设。我注意看那个酒桶上方已经有好几分钟,而使我惊奇的是刚才竟然一直没发现上面有个东西。我走到酒桶跟前,伸手摸了摸那东西。它原来是一只黑猫--一只个头很大的猫--足有普鲁托那么大,而且除了一点之外其他各方面都长得和普鲁托一模一样。普鲁托浑身上下没一根白毛,可这只猫胸前却有一块虽说不甚明显但却大得几乎覆盖整个胸部的白斑。

我一摸它,它马上就直起身来,一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用身子在我手上磨蹭,好像很高兴我注意到它。看来它就是我正在寻找的那只猫。我当即向酒馆老板提出要把它买下;可老板说那只猫不是他的--他对那猫一无所知--而且以前从不曾见过。

我继续抚摸了它一阵,而当我准备回家之时,那只猫表示出要随我而去的意思。我允许它跟着我走,一路上我还不时弯下腰去摸摸它。它一到我家就立即适应了新的环境,而且一下子就赢得了我妻子的宠爱。

至于我自己,我很快就发现我对它产生了一种厌恶之情。这与我原来预料的正好相反,但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为何至此--它对我明显的喜欢反而使我厌腻,使我烦恼。渐渐地,这种厌烦变成了深恶痛绝。我尽量躲着它,一种羞愧感和对我上次暴行的记忆阻止了我对它进行伤害。几个星期以来,我没有动过它一根毫毛,也没有用别的方式虐待它;但渐渐地--慢慢地--我变得一看见它那丑陋的模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憎恶,我就像躲一场瘟疫一样悄悄地对它避而远之。

 毫无疑问,使我对那只猫越发憎恶的原因在于我把它领回家的第二天早晨竟发现它与普鲁托一样也被剜掉了一只眼睛。不过这种情况只能使它深受我妻子的钟爱,正如我已经说过的一样,我妻子具有那种曾一度是我的显著特点并是我获取天趣之乐之源泉的博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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