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斯基回忆录》第三章(3)

布沙拉大叔懒惰成性,绝大部分时间坐在自己的床上,嘴里叼着一个熏黑了的烟斗。布沙拉太太负责管理农场。夫妇俩从不吵架,但种植烟叶的季节除外。布沙拉太太只给丈夫一块很小的土地种烟叶,而他总想在家里珍贵的土地上分得更大的一块。布沙拉大叔唯一的乐趣就是把烟叶晒干,然后在制鞋的工作台上精心地切成细丝。

夏季食物更加丰富。布沙拉家勉强有一个小果园。树林里长有蘑菇和浆果。我们可以敞开肚皮大吃樱桃和李子。我有大量吃青梨来遏制胃痉挛的可怕习惯,其不良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布沙拉家的厕所在屋外的肥料堆旁边。人粪撒播在果树下面,而牛粪则撤在田地里。对于消灭苍蝇,我们也有相当成功的办法:我们把一种带白点儿的红毒蕈的有毒的汁液放入一个茶托里,苍蝇叮后就会死亡。我很快成为在树林中采集这种红毒蕈的能手。

农庄里的小母牛、肥料、我们的粪便以及我们肮脏的身体汇集成一股相当难闻的气味。我在维索卡从未得过重病,但我上总长着疖子,身上到处是虫咬的红包,而且我还要定期捉身上的虱子。我们在牛栏中洗澡,但次数极少。每次洗澡时,我都拿着水壶和澡盆偷偷离开,不想被别人看见。因为我经受的割礼使我无颜见人。

农庄的粮仓后面有一口井。井口上没有绳子,只有一根顶头上带着钩子的木杆。用木杆打起一桶井水是一项技术活。这个活由马尔辛负责,因为布沙拉夫妇怕我打水时把桶沉到井底。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布沙拉家的贫困,还以为所有农民都像他们一样生活。我们六人居住的空间仅比我家在科莫罗乌斯基大街的公寓的厨房大一点点。我住在牛栏后面的凹室里,而他们家的全部成员分别住在两间窄小的房间内。这两间房既是卧室、厨房、餐厅,也是布沙拉大叔制鞋的工作间。

马尔辛每天都外出一段时间,他为另外一个农庄当雇工。佳卡的智力只允许她呆在家里作杂务。家里唯一的秀才是鲁德维克,他在村里上小学。我无法上学,因为我没有任何证件。因此,农庄里的活计全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布沙拉家派给我的活越来越多。我本来负责放牛。白天我把牛牵到草场,最好把牛牵入别人家的草场;我还要学会观察,学会选择最好的嫩草。

收获的季节到了。全村农民一齐出动,手持镰刀在麦田里奋力收割。我年纪小,拿不动镰刀,再加上布沙拉太太担心我被人发现,就只好叫我和其他孩子一起跟在后面拾麦穗。我还要在粮仓前的空地上和布沙拉家的人一起用连枷打麦脱粒。我有不少家务活,削土豆皮也归我管。我已学会制作麻绳、饲养鸡和兔子,有时还和猫一起玩耍。

随着冬天的临近,周围的环境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山丘上的树叶红了,地里的庄稼黄了,两种颜色交相辉映,远远看去景色尤为壮观。随之而来的一种香味开始飘荡在农庄四周。一切都似乎变得不同了。一天早晨醒来,我发现草地上覆盖了一层白霜。在此之后的一天半夜,大雪纷飞,静静的山丘很快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一天,银装素裹的山丘上天气异常寒冷,呼啸的北风剧烈地摇晃着光秃秃的树枝。我老远发现一个男人踏着积雪朝我走来。这个人的轮廓似乎非常熟悉,我一下兴奋起来。也许是爸爸从集中营里被释放出来了,特意赶来接我回家。当轮廓逐渐走近时,我才看出他不是父亲。这个轮廓在我眼前消灭后,我伤心地哭了。我已信教。我开始虔诚地祈祷,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背诵着刚刚学会的天主教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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