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航》 伊芙娜的婚礼(3)

玛丽?乔丝自己也和着歌词,每次都做出拥抱的姿势。

那么我呢,我也是女孩儿,我将要拥抱洛兹莱克家的男孩儿,而且不只是一点点,我会慢慢磨蹭到最后一个,以免被卷入面前这支已经成形的哼哼唧唧扑向我的帅气高文的饥渴大军。而他,对自己的成功颇为满意,朗声大笑着,于是便露出了一颗被拦腰截断的门牙,这令他有了几分粗鲁大兵的感觉,那神情有趣极了,和海盗的黑眼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既然我就坐在他身边,我只需微微一倾身,就让双唇落在了这颗门牙之上,我的动作快如闪电,似乎完全是无心之失。

他猛地看了我一眼,目光犀利,于是我读懂了,他从未忘记岛上那一夜。

但我们还必须在港口咖啡馆继续忍耐,一边忍受着桑格利亚甜酒的煎熬,一边等待着来自梅尔格温的著名乐队丹尼尔?法布里斯的驾到,他们将为舞会伴奏。然而我的时机即将到来,对此我深信不疑。

舞厅昏暗而赤裸,却被灯光粗鲁地强暴着。我在一面镜子中发现自己从早晨以来一直没有认真补过妆。特别是现在又有许多宾客才刚刚到达,其中还有我的几个到此避暑的朋友,今晚他们来参加婚宴舞会,无非是带着到动物园猎奇的心态罢了。很自然地,我迅速加入了他们的圈子,说到底这也是我自己的圈子。我向高文投去了那么多道绝望的眼神,却再也无法截获他的注意,他的世界里不再有我。

我运用了一系列曾经屡试不爽的手段:久久注视着他的脖根向他放电,每当以为进入他的视野时便让自己向萤火虫一样绽放异彩,频频拒绝朋友的邀舞,放弃一支支最靡靡颓废的探戈,游荡在舞厅的各个角落,犹如一个痛苦的幽灵……我的伎俩无一奏效;每当我心爱的舞曲响起,高文拥入臂弯中的,始终是玛丽?乔丝。

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回归到自己的圈子里并把这个徒有其表的粗人忘掉了。此地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期待,舞会无趣之极,一切都完蛋了,但其实如此更好。就算今天我得到了高文,以后又能拿他怎样?我只可能给他带来痛苦。如此高尚的想法稍稍安抚了我的自尊。

“你们不留下来喝洋葱汤了吗?”当我告退的时候,伊芙娜的父亲十分惊讶。

啊不!我不愿再见到高文和他的贴身卫兵。突然间我感到疲惫,仿佛身在离洛兹莱克一家千里以外的某处。我飞快地拥抱了伊芙娜,接着便和我的同伴们安静地离开了。“幸好这样,否则你只会毁掉一段美好的回忆”,芙雷德莉珂相当理智地对我说。

她的话徒增了我的愤怒。我恨美好的回忆,我只爱美好的将来。

我走在花园里,跨过某个烂醉如泥摊在路边的酒鬼,这家伙还不时动动这儿、动动那儿,胡乱哼出几句互不相干的曲调,或是朝天空伸出一只手臂,大声说出某个完整的句子。忽然,一只手落在我肩上,吓我一跳。

“我必须见你”,高文专横地说道,“今天夜里在船坞等我,我会尽快赶去。一定不会超过一点。”

这不是在问我的意见。再说他也没有打算听我的答案。他的几个伙伴在远处呼唤着他,芙雷德莉珂也在车里不耐烦地等着我。但我还是一个人冷静了一会儿:我让他的话沉到心底,感到呼吸急促,一阵幸福的浪涛将我吞没,让我心中顿时充满了狂喜和熊熊燃烧的坚决。

在烟雾缭绕的舞厅之外,西风吹送来一阵阵海藻的狂放气味,性的气味。我先回家告假,总得找个不在家里过夜的借口吧。同时也是为了去拿我的风帽大衣,因为当高文八十公斤的身体压住我而我们又躺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时,这件大衣就能派上用场。不经意间,我把两年前为他写的那首小诗放进了口袋——它一直沉睡在某个抽屉里。出门之前,我让妹妹看了看小诗,她撇撇嘴:

“这未免也太小姑娘气了吧……”

我觉得它很美!每次当我们追逐着某人的脚步渴望被爱的时候,我们不总是又变回那个曾经的小姑娘?

这天晚上,月亮不见踪影。拉格奈斯岛看上去漆黑一片,孤零零地矗立在比它还要黑的海水中。整个世界如此静谧,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我纠正:是我在等待着什么。而对大自然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夏夜罢了。

从等待开始的那一瞬间起,我便进入了满心欢喜的愉悦状态。我正体验着生活能够给予我的最美好的时光,而且我意识到了这点。就在今晚,我愿意以我生命中的十年,呃五年吧,作为交换,只求我们即将上演的好戏不要受到任何阻碍,而直到现在,我们俩都还不清楚各自的角色。在二十岁时,谁又会在乎区区几年在年老力衰时会意味着什么?我已准备好,我们将度过一个没有明天的夜晚,一个将礼节、谨慎甚至希望都抛诸脑后的夜晚,而我竟感到一种野性的快乐。

高文终于到了。他把车停在海崖边,我听到车门的响声并隐约看到他的轮廓——他也正在黑暗中搜寻着我。在车灯的照明下,他大概发现了我,因为他开始沿着陡坡跑下来。此前,为了避风,我一直背靠着一条横向立在沙滩上的小船,双手抱膝的坐姿显得既运动又浪漫……人在二十岁时总是很关心自己的仪态。高文一把抓住我的双手,飞快地把我提了起来,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他就把我揽进怀里,一条腿随即挤进了我的双腿之间。他的嘴吻上了我的,我的舌尖缠上了他那颗残缺的门牙。我的手第一次伸进了他的上衣里,在他温热的体香中,我的手指顺着他的背部弧线渐渐滑入了后腰肌肉之间的那个凹陷,这是身体与皮带共同作用的结果,如此迷人的部位,并非所有男子都能拥有。天下起雨来,可我们并没有立即意识到,因为此时的我们仿佛身在遥远的国度。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高文在哭,于是拉开了一点距离好看清他的眼睛……一缕缕涡旋状的光泽发绺已经湿答答地垂在他的额头,而细细的雨滴也在他卷翘的睫毛之间闪闪发光。不过那也极有可能真的是他的眼泪。我们微笑着的嘴唇相碰、纠缠、分开、再相合,当雨水滑进嘴里,我们品出了可口的滋味。漆黑的夜色、潮湿而忧郁的沙滩,还有在雨中起了鸡皮疙瘩的海面,将我们紧紧包围,隔绝了这一天中的种种躁动,只为了让我们沉醉在爱情这几乎不可承受的简单与纯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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