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航》 伊芙娜的婚礼(2)

那天上午的我,代表着他所憎恶的一切,而这只会让我心中的那团欲望之火燃烧得更加猛烈:我要打破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要让他那颗据我猜测并非硬如铁石的心臣服于我的掌控。岛上的那一幕埋藏在我的记忆深处,关在一扇门后,透过它可以隐约望见一个光明的国度,但它很快又猛地再次合上了。曾几何时,我是否有在梦中感受过这份依然揪心的感情?他呢?我不愿意在我的余生里,在那些感怀往事的夜晚,默默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我要让他说出自己的感受,就在今天,只此一试。

做弥撒时,没有任何机会,拍照时也一样。在圣菲力贝尔(这是海军小矮个儿出生的村子)小教堂的广场上,摄影师没完没了地安排众人站位。一阵讨厌的西南风让女宾们头巾上的飘带飞舞起来,还把新郎新娘的两位母亲以及最后一批坚持穿戴传统服饰的妇女们所戴着的细布绉领吹得卷了起来。接踵而至的暴雨倾盆而下,好在我的天然发卷不怕雨淋,只是乖顺地垂坠在两颊旁。

终于,摄影师决定收起遮光架和三脚架,示意大家可以拥去本镇咖啡馆开始开胃酒小舞会了。但在那儿,男人们都在吧台旁黏着不动,男孩儿则围在老虎机旁,而女人们则有自己的阵营。

直到下午两点,我才在宴会厅里重新坐到高文身边,他明显已有几分醉意,而且正准备着向麝香白干、波尔多、香槟和烧酒发起攻势——亲爱的无辜的高文,他还不知道这些婚宴上必备的传统酒饮,即将成为我展开“真心话行动”的大好助手。醉意是一切弱点的同谋。

这时还没有轮到婚宴必备的牛舌配马德拉酒调味汁——这道菜标志着从白酒到红酒的过渡,但我却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高文的身体,是的,他离我这么近。父亲常说的“红先白后,全无反应;白先红后,蠢蠢欲动”,指的大概就是目前的状况吧。然而高文看起来却对我的存在无动于衷,我想这是因为他的未婚妻也在场的缘故。她就坐在他的右边,粉色长裙令她显得十分乖巧,但也毁了她那不太纯正的金发女子的脸色;往上看便能发现几缕相当干燥的电烫卷发,不过这倒是本地人欣赏的款式;继而我看到了英国女王的胸部,也就是整个胸部就像是只有一只乳房塞在长枕头套子里那样的胸形。高文会不会对这团软绵绵的起伏物感到满意?随着我酒意渐浓,便开始为他感到难过,并且希望他能够把手,甚至把双手,放在我的胸上,就在今天,不待他日。但我该如何才能达成心愿?我必须想出一些足够卑劣的手段……要卑劣到倘若高文毫无回应的话那就说明他其实比我还要卑劣。我接下来打算完成的任务也许能向他展示我的灵魂有多么细腻。然而和我一生中曾经想要尝试的所有下流花招一样,今天这次希望把高文从他那令人生气的漠不关心的态度中解放出来的打算还是没能付诸于实践。看来,我的身体要比我的头脑更有教养。

时间一点点过去,伊芙娜的婚宴渐渐陷入了那一类“不散之宴席”的困扰之中,到处都是面包屑、酱汁渍以及打翻的酒杯。农妇们解松了腰带,并在餐桌下把双脚从在集市上买到的硕大无比的、打从清早就叫她们苦不堪言的薄底浅口鞋中解放出来;男人们排起长队,轮流去解决内急,然后一个个意气风发地回到桌前,一边走还一边扣着裤子;异常兴奋的孩子们则吵吵嚷嚷地相互追逐嬉戏,顺带撞倒无数张椅子。一对新人在做什么呢?新郎正和朋友们大声说笑,表明一切局势尽在其掌握之中;而伊芙娜,鼻头有点发红,脸庞在绒球蔷薇花冠的映照下光彩照人,开始体会到年轻妻子们特有的孤独。

我等待着舞会开场,毫无疑问,那将是我打破僵局的大好时机。可是我们依然没有摆脱冗长的宴席,随着婚礼蛋糕和香槟的出现,它又焕发出新一轮的生机,同时也为歌手们打开了绿灯。有一帮固执的老头,尽管嗓音在岁月的打磨下沙哑不堪,更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有如山羊咩咩一般颤颤巍巍,却仍然一段不落地为大家演唱着无休无止的布列塔尼悲情歌:出门在外的丈夫、被背弃的承诺,以及令多少水手葬身海底的船难,如此等等,总是为新婚妻子们勾勒出了一幅有关她们未来的夺人心魄的诡异画卷。

然后,一名自以为是莉娜?凯蒂的女歌手开始演唱Recouvran-an-ce,她唱得不算太糟糕,至少没有把整首歌都谋杀掉,正当歌曲进行到第七段时,高文站起身来,放声唱起了BroGozVaZadou,听众们顿时掌声雷动。他的男低音立即征服了我,我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他微微颤抖的歌声,竟然令布列塔尼方言中那一个个既生硬又凄厉的音节焕发出温柔而随性的气息;这如同吟游诗人一般的嗓音让我联想到了菲力克斯?勒克莱克。我凝望着高文:随着气息的吐纳,他的胸膛有力地起伏着,肩膀也显得更加突出,每一块肌肉都张扬地挺立起来,于是他窄小的上装便绷得更紧了——这种紧贴身体的裁剪出自特雷甘的裁缝之手,此人立志要把每一位大力士都裹个严实,用齐膝紧身衣毫不掩饰地勾勒出他们的臀部,而他们健壮的大腿则看似即将爆破而出。

每首歌曲唱罢高文都会插入同一段曲子:

神甫先生不希望

男孩们拥抱女孩们

但他并不反对

女孩们拥抱男孩们

……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