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已经从报纸上对萨拉·巴斯托相当了解了。她二十五岁,毕业于史密斯学院,是个大红人,无论在荷兰大学的各种学生团体还是在韦斯特切斯特的各种夏令营中都极其活跃。当然,按照报纸上的说法,她很漂亮。当她坐在沃尔夫对面的椅子上,并用眼睛盯着他时,我心想,媒体报道的这个细节倒很准确。她穿着配有外套的褐色亚麻布连衣裙,斜戴着一顶帽子。她戴着手套,表明她自己驾车。她的脸盘很小,但上面的一切都排列得恰到好处。她的瞳孔很亮,眼圈却很黑,可能是因为疲劳,也可能是哭得太多。她的皮肤很白,但不是苍白,而是透着健康和快活。她声音不高,说话得体。我很喜欢她。
她开始介绍自己,但沃尔夫伸出一根手指向她晃了晃。"没必要了,巴斯托小姐,我知道,说这些也许会让你很痛苦。你是彼得·奥利弗·巴斯托唯一的女儿。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就可以了。"
"好吧。"她犹豫了一下,"您当然知道了,沃尔夫先生。这话有些难以启齿--也许我该有些铺垫的。"她试着微笑了一下,"我要求您开恩,我不知道这恩到底有多大。"
"我可以告诉你。"
"当然。首先我必须问您,您知道今天早上我妈妈在报纸上登了个广告吗?"
沃尔夫点了点头。"我看见那广告了。"
"那好,沃尔夫先生,我--嗯,是我们,我们这家人--必须请求您不要理会那广告。"
沃尔夫喘了口气,将下巴耷拉了下来。"一个非同寻常的请求,巴斯托小姐。是让我想当然地认为它非同寻常呢,还是告诉我理由呢?"
"当然有理由。"她犹豫了一下,"这已经不是家庭秘密了,人们都知道我妈妈--多少有些,并且是在不同情况下--不负责任。"她的眼睛热切地望着他,"您千万不要以为这里面有什么肮脏的勾当,或者与钱有什么关系。我们家有好多钱,我和我哥哥也不是小气鬼。您也千万不要以为我妈妈是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从法律的意义上讲当然不是这样的。但是多年来她经常需要我们的关心和爱护,而这次--这次可怕的事件恰好发生在她的一次发作当中。她不是正常地寻求复仇,那个广告,用我哥哥的话来说,简直是嗜血。我们亲密的朋友当然都会理解,但还有社会呢,我爸爸--我爸爸的社交圈子非常大--如果他们哀悼他,我们会很高兴,但我们可不希望--爸爸也不会希望--他们看着我们驱动猎犬……"
她有些喘不过气了,停了下来,瞟了我一眼,又转回到沃尔夫身上。沃尔夫说:"是的,巴斯托小姐,你说我是猎犬,我不生气。请继续讲。"
"我很抱歉。我太缺心眼了,不会说话。如果布拉德福德大夫来了就好了。"
"是布拉德福德大夫给你出的主意?"
"是的,正是。他认为应当这样做。"
"那你哥哥呢?"
"嗯,是的。我哥哥对此非常遗憾,我说的是那个广告。他不大同意我来找您。他认为这--根本没用。"
"从理论上讲,想叫停猎犬是很难的。他也许比较了解狗。你说完了吗,巴斯托小姐?我的意思是,你还有更多的理由要讲吗?"
她摇了摇头。"当然,沃尔夫先生,这些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那么照我的理解,你希望的是不要花费任何力气去寻找并惩罚杀害你父亲的人喽?"
她紧盯着他。"啊--不。我没有那样说。"
"你请求我开的恩,就是要我克制自己不去付出那样的努力吗?"
她的嘴唇闭上了,再张开时仅够挤出这样一句话:"我明白了。您是尽可能地把我的话往坏处想。"
"绝非如此。是往清楚里想,而不是往坏处想。很显然,你的思维是混乱的,而我的思维是清晰的。你迄今所表达的意见显然是不明智的。你向我提出的要求,可以分批一项项地提出来,却不能一下子同时提出来,因为它们是相互矛盾的。例如,你也许是在告诉我,你虽然希望我找出凶手,却请求我不要指望得到你妈妈提供的酬金。是吗?"
"不,您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么也许你是在告诉我,如果我能够的话,我可以去抓到凶手;如果我愿意的话,也可以利用法律责任而得到那笔酬金,但你们家出于道德的原因而不同意出那笔赏金。是吗?"
"是的。"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间便又坚定地闭上了。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向沃尔夫喊道:"不!我后悔来了这里。戈特利布教授错了。您也许很聪明--再见,沃尔夫先生。"
"再见,巴斯托小姐。"沃尔夫一动不动,"因为物理的缘故,我只能坐在椅子里了。"
她向外走去,但走到距门一半处又犹豫了,站了片刻,转过身来。"您是只凶猛的猎犬。是的。您冷酷无情。"
"很可能如此。"沃尔夫弯起了一根手指,"回到你的椅子上吧。来吧。你的差事太重要了,不要让一时的冲动毁了它。自我克制是一种可敬的品质。现在,巴斯托小姐,我们有两种选择:或者是我坦率但礼貌地拒绝你刚才的请求,我们达不成任何协议;或者你回答一些我感兴趣的问题,然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哪个更好些呢?"
她晃悠了几下,又坚定地站住了,然后回到了椅子上,机警地看着他,说道:"最近两天我已经回答了太多的问题。"
"对此我一点儿也不怀疑。我能想象出他们问题的大意以及他们的愚蠢。我不会浪费你的时间,也不会侮辱你的智力。你是怎么知道我了解这件事情的?"
她看上去有些意外。"我怎么知道的?嘿,那全是因为你呀。是你发现那秘密的。所有人都知道呀。报纸上写着呢--不是纽约的报纸,是怀特普莱恩斯的报纸。"
我听后不禁咧嘴笑了。德温会打电话叫本·库克来抓我了,是吧?
沃尔夫点了点头。"你是否向安德森提出了与我同样的请求?"
"没有。"
"为什么?"
她犹豫了起来。"嗯--好像没必要。好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动动脑子,巴斯托小姐。是不是因为他好像不大可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她浑身紧绷着。她的手--好漂亮的一双手,有着修长的手指和优美的关节--攥成了一个小拳头放在了大腿上。"不!"她说。
"很好。是什么原因让你认为我的发现更像是,或者至少可能是更正确?"
她说:"我并不认为……"但他制止了她。
"行了,克制点吧。这是个非常清楚明白的问题。你的确认为我比安德森先生更有能力发现真相,难道不是吗?是因为我最初的发现吗?"
"是的。"
"那就是说,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父亲是被从高尔夫球杆柄中推出的一根毒针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