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男(8)

在床上醒过来时,我感到胸口痛得火烧火燎。从胃的上方直到嘴唇附近,全在火辣辣地痛,感觉胃液在拼命往上涌。

我撑起右半身,抓过事先挂在床边的药店购物袋,直接躺在床上就吐起来,袋里都是冲口而出的黄色液体。嘴里的粘膜阵阵刺痛,疼痛一直蔓延到鼻子深处。

胃里的甲酚肥皂液已经吐完了,恶心的感觉依然没有平息。腹肌和肩膀的肌肉都因为想吐而绷得紧紧的,但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出来的只有眼泪和口水。

好容易痉挛停止了,胸口仍然有不舒服的烧灼感。我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去盥洗室。屋子里黑暗一片,只靠窗外的路灯光来辨识。

打开盥洗室里的日光灯,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嘴唇发黄变色,肿得叫人害怕,用手指一摸就隐隐作痛,压下去又会肿回原状。

脸颊也是肿肿的,不过这不是甲酚的缘故,我平常就这样。

洗了脸,漱了口,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圆桌上的玻璃杯里,还剩下半杯散发出刺激性气味的黄色粘稠液体。虽然不算特别难喝,我还是没能一气喝光。不过我也不想再喝一次,连同塑料袋里的呕吐物一起丢进了抽水马桶。

头昏沉沉地麻木不已。我回到床边,仰面倒了下去。

我摸索着把旁边桌子上的闹钟拿到眼前。时间是凌晨两点。从晚上七点多喝下甲酚肥皂液到现在,已经昏迷了约七个小时。

尽管浑身不舒服,脚步也蹒跚不稳,我还是活着。

眼前隐约浮现出了天花板,但渐渐又模糊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已经明白了。每次自杀未遂时,那件事都会发生。

我又不得不和“医师”面谈了。

医生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不锈钢办公桌前,一如往常地正在读书。他读的书多半很高深,作者大概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哦呀,你来啦。看来又自杀失败了啊。”说着,医师在书页里夹上书签,放到一边,迅速转回带有转轮的圆椅。

医师年约六十岁,纯白的短发虽然中分,但没有梳理过的迹象,头顶的头发还有点支棱。白衣上带着笔挺的折痕,想必是全新的。

医师身材瘦削,戴着圆框的墨镜,尖下巴上皱纹丛生,薄薄的嘴唇始终含着一抹瞧不起人的笑意。

我非常讨厌这个男人。

“来,说说看,你想怎样?”

我想死的事,医师应该是最了解的。因为每次自杀失败后,我都会和他面谈。

“你又说错了。”医师挺直了背,从正前方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想死的话,你应该老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可是,我觉得我是真的想死。死是发自内心的愿望,不是假装自杀,也不是玩自杀游戏,喝甲酚肥皂液前也确认了致死量。

“但你还是没死。因此,你完全无法证明自己想死。不管你嘴上怎么说想死,多次自杀未遂也没用,谁也不会相信你的,我当然也不信。”

为了保险起见,我在玻璃杯里注入了致死量以上的甲酚肥皂液,但的确没能喝光,因为一喝下去嘴里就火辣辣作痛,太阳穴附近发麻,几乎昏倒。和我的求死之心相反,身体接受不了甲酚肥皂液。

如果因此被别人认为我潜意识里不想死,我恐怕也无法辩驳。

“我才没打算说那种蠢话。你听好,潜意识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事实。”医师突然转为教训的口气:“你还没有死,所以别人会认为你并不想死。一旦你顺利自杀成功,别人就会认为你的确想死。如此而已,很简单吧?所以,要证明自己想死,只有自杀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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