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驿动:铁青着脸回到大本营,才第一次真正地知道了高原登山有多艰苦。
今天早晨,起床后感觉还不错,这是上山以来第一次睡眠比较平稳的一夜。
吃了早饭,我和同伴们决定往山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攀登到海拔5400米的二本营。听队员们说,到了二本营,就可以比较近距离地看到“冰塔林”。“冰塔林”位于冰川的末梢,是冰川部分融化的结果,因形状像一个个矗立的宝塔,因而得名“冰塔林”。
别看从大本营到二本营海拔只上升200米,路途大约有三四公里,但一个来回还是要走上四个多小时。因为当天往返,大家都只带了些水、食品这些必需品和工作用的相机。
我则担心自己负重过多,只背了半壶水和一包压缩饼干,舍弃相机而带上了采访用的MD录音机。
十点钟,我们从营地出发,沿着河滩向源头的方向走。看似平坦的河滩,走了几步就开始喘粗气了。感觉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回头发现还未走出大本营所在的河谷。
我们走的路是一条由登山者和牦牛沿着河谷踩踏出的山路,蜿蜒向上,越走越窄。河谷两侧是倾角四十多度的山坡。几十年前,我们走的这片河谷还被绒布冰川所“占领”。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冰川一点点向上退缩,如今这里只剩下冰川融化后裸露的巨大的石堆和一个个碧蓝的冰碛湖。
越向上走越荒凉,转了几个弯之后甚至连珠峰的尖顶都看不见了。
“我们不会迷路吧?”望着四周清一色灰褐的山脉,我不禁有些担心。
“放心吧,只要沿着这条河谷,绝对没有问题”,同伴显得胸有成竹,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我们继续沿着河谷中的脚印前进,翻过一个个小小的丘陵。其实每个小丘陵也就十几米高,而且大多是缓坡,但即便如此,每爬上一个山坡,我几乎都是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息好一会儿。然后一鼓作气,走下山坡;休息片刻再翻越下一个丘陵。
开始的半个小时,每爬上一个山坡,我就会测一下海拔,看看自己又上升了多少高度。慢慢地,我就懒得看了……上坡的速度越来越慢,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休息的频率越来越高……走了一个半小时以后,我觉得自己到了运动的极限,每迈一步都无比艰难,以至于坐下休息也不能恢复一点体力,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没有力气了。眼前开始模糊,早已经没有了举目四望的力气和心情,只看着脚下的山路,感觉双腿的神经正在离我而去,我只能木然地跟着前边的同伴迈着步伐。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陆续有外国登山者从我身旁经过,看着我一副软塌塌筋疲力尽的样子,有的人冲我挥挥手,意思是“加油啊!”还有一个外国朋友甚至大声冲我喊“Hi!boy!(小伙子)”。我想这是因为我戴着“打劫帽”,他们根本分不清我是男是女。“打劫帽”是我们自己发明的名词,就是一种在高山地区防止紫外线伤害的黑色帽子,可以把脑袋整个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孔。因造型酷似劫匪通常所带的面具,所以称之为“打劫帽”。
天气越来越热,我再也顾不得什么保护皮肤了,把帽子翻起来露出脸,靠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大口喘气。前面的同伴不得不停下来等我。
“快到了!再翻过这个山包就到了!”尽管有同伴的一次次鼓励,我的步子依然越来越迟缓,几乎是一步一挨。看着一个个外国登山者从我身边轻快地走过,我的意志几乎都崩溃了,除了咬牙前进,别无选择……
翻上了不知第多少个丘陵之后,我终于清晰地看到了绒布冰川末端——冰塔林!
记得2004年,我到加拿大时曾经专程去看过北美的哥伦比亚冰川。记得那里的冰川末端是巨大的冰舌,就像是从山脉之间奔涌而下的洪水被瞬间凝固。我们站在冰舌上,导游告诉我们落在那里冰川上的一片雪花要经过一百六十年的挤压才能重新化作水滴流入河流。至今无法忘记导游的生动讲解,无法忘记那一片雪花的生命历程。
而前几年在四川海螺沟看到的冰川却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从半山腰热气腾腾的温泉转过几个弯,竟然就到了冰川的末端。浓云重霭中,巨大的冰块夹杂着沙石汇成一条冰河,就像是初冬时节黄河的凌汛。
而珠峰绒布冰川的冰塔林却又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景致。一片灰沉沉的山谷中,冰塔林像山谷里列队的一排排战士,矗立在乱石丛中,高的大约有十几米,矮的只有一两米,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律泛着近乎浅蓝的光芒,整齐而高傲,冷冷地打量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在珠峰这个世界之巅,就连冰塔林也充满了王者气质!
我看了看脚下的路,走到冰塔林里面恐怕至少还要一公里。而此时,我已经精疲力竭了。为了保证能够走回营地,我们决定今天暂时不到冰塔林里面,就在原地休息,然后返程。
找到一块背风的大石头,靠在上面休息。我已经完全不顾皮肤的伤害,摘下帽子,仰着头,眯着眼,让温暖的阳光平缓我疲惫的神经。就这样靠着靠着,有一会儿我竟然在耳畔的风声中睡了过去。
半个多小时过去,我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和同伴分享了一块压缩饼干,喝了些水。
两点钟,我们开始返程。别看回程是降低海拔的过程,但是依然要翻过一个个小小的丘陵。没走多远,好像恢复的体力又耗光了,脚步又沉重麻木起来……
终于看到营地了!我们决定最后休息一次,一鼓作气走回去。坐在大石头上,我闭上眼睛想放松一下,没想到竟然又坐着睡了过去。同伴赶紧唤醒我,连拖带拽地不让我再休息,一路把我“扯”回营地。
进了帐篷,我靠坐在铁架子床沿上,大脑已经基本空白。留在营地的记者关切地来询问,我只摆摆手,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二本营尚且如此吃力,再往上行进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