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令(46)

她的声音非常小,他只听到了这些话:"如果我能有个孩子的话,

事情就会不同了。"

他感到一阵惭愧,很短暂,但足够强烈到让他变得不理智。他听到自己说:

"这提醒了我,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上周去见帕特森医生了。没什么不舒服,只是做一次例行体检。但是他拿出了我的记录,并确证了我们十二年前一起去看专家时我的猜测。是我没有生育能力。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盯着他,手里拿着玫瑰花。她说:

"但是你们有奥兰多!"

他愤怒地说:

"这和奥兰多没有关系。在他出生后才这样的。医生认为是因为我在他六个星期大的时候得过流行性腮腺炎。这些事情并不是不常见,但也没有办法可治。"

她盯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一副很不安的样子。他想转身就走,不再谈论那些与他的不孕不合逻辑的细节,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或者对他多舛的命运嘲笑一番。但是他的眼睛被那麻木的一眨不眨的凝视牵扯住了。他诅咒自己太蠢了。因为一钵被毁坏的玫瑰花,因为一时过多的怜悯,他便脱口而出了。这不是整个事实,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说出来--而只是事实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事实。一个他已经保守了十二年的秘密,他已经开始喜欢的自己的那一部分,现在它如同一个名声不太好的朋友,不再属于他了。他曾对自己这个特别的、令人内疚的秘密进行过反思,因为他认为,大多数他这样的男人都是这样做的。大部分时候,他都能忘记这件事,并不需要通过意志有意识地努力。但是,这是他的一部分,就如同他的消

化系统一样无法改变,除非它制造麻烦。偶尔,它会进入他的脑海,让他反复思考,如同他人格中一个有趣的让人好奇的复杂的东西,对他的研究有帮助,就像他对一个学生的复杂性格进行的思考。有时候他甚至很享受它。一个让人内疚的秘密,无论如何,这是个秘密,而且是个至少可以用童年密谋的那种天真来从中得到快乐的秘密。有时候--但越来越少--它会侵入他清醒的头脑,激起让人难过的痛苦和焦急,甚至在身体上也有轻微的体现,比如变得急促的呼吸,他将这理解为内疚和惭愧--如果他敢用这些词的话。而现在,这已经不再是他的秘密了。他已经被它压制了十二年,而现在,他将不得不承担起她的责怪,她的再次失望。自我同情抓住了他。为什么她要用那种惊讶的不敢相信的眼神盯着他?他才是需要被理解的人。是他--而不是她--有缺陷。她说:

"你一直都知道,对吗?你并没有真的去见帕特森医生。在我们一开始做那些检查的时候,在你说你再也不想去做检查的时候,在你说你已经受够了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而且你一直让我认为,我们不能有孩子是我的过错。这些年来,你一直让我以为是我有问题。"

"这不是谁的错。这不是过错的问题。"

他一定是疯了,有那么一刻竟会认为他们之间缺乏的只是真实。他婚姻的悲剧--虽然悲剧对如此平常的不幸来说是个太大的词--不是她总是对他的需要做出错误的回应,而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根本就没有正确的回应。她责怪地说:

"如果我没有嫁给你,我应该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你是可能已经有孩子了。那就是说你嫁给了别人,而他又想要一个孩子,你们两个都能做好父母。"她最后低下了眼睛,笨拙地收拾起玫瑰花,生气地低声说道:

"有其他的男人喜欢我。乔治o博科克喜欢我。"

究竟谁是乔治o博科克,他很想知道。那个名字触动了他的心弦。对了,那个长着丘疹的年轻人曾是大学招生办公室的职员,那么他曾经是在和乔治o博科克竞争。如果这都不能伤害他的自尊,那就没有什么可以了。

晚餐时,她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他想,这不是因为她习惯性的羞怯,而是因为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一直到客人离开,他们单独在卧室时,才有机会交谈。然后她抵触地用力挤出那些话,好像不希望他会反对:

"我不想去青少年法院了。""辞掉你的职务,为什么?""我并不擅长这个。我也没有帮助任何人。而且我不喜欢。我会做

完这三个月的规定期限,但是我不会接着做下去了。""如果你觉得不喜欢,那么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你最好给大法

官的办公室写封信,但是我建议你尽量想一些不那么天真的理由。""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帮助别人,这不是一个天真的理由。""那么剩余的时间你干什么?你想让我去和格温o马歇尔谈谈,看否可能去做学校看护吗?他们一直在找合适的人。""为什么我能做好那个?我能填满自己的时间。"

她停了一下,然后说:"我想要一条狗。""在伦敦?那好吗?遛狗可不容易。""有合适的地方,泰晤士河堤街,圣詹姆斯公园。""我会认为狗已经够多的了,大众公园都被弄脏了。但是如果你确定了,最好决定你要哪个品种的。我们去找些名声好的养狗场,可以这个周末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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