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令(25)

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太阳时隐时现。在这些盛夏的日子里,她会带着一个三明治和一些水果,坐在泰晤士河堤街的长凳上吃。法国梧桐的树枝垂下来,叶子扫着水面。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带着从科尔德科特街熟食店买来的午餐,在公园或是在自己房间的窗户旁边吃。他们会坐在长凳上,彼此相距二十到三十码远。他看着她,她则盯着泰晤士河砂石边缘的栏杆。大大的驳船上立着鸥鸟,船费力地逆流而上,将浪潮推向河堤墙。吃完午饭后,她就喂河边的那些麻雀,耐心地蹲在那里,伸出的手里捧着面包屑,等上十五到二十分钟。有一次他也这样做了。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后,麻雀拍着翅膀俯冲下来,他笑了。他能感觉到它翅膀的狂热颤动和它小小的爪子划着他的手掌。一个温暖而令人烦躁不安的早晨,高高的浪潮在的风暴中汹涌而来,她带着一袋面包皮去喂海鸟。他看着她站在栏杆边,僵硬地挥动着手臂,将面包屑撒出去。流动的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白色的翅膀,钉满了嘴和爪子,并因为高亢而荒凉的尖叫声显得喧闹起来。

他很惊讶自己这么快就将卡萨布兰卡当成了家。尽管旅馆不怎么舒适,却很真实。饭厅下去有一间小而拥挤的酒吧。大部分的傍晚,他都会在晚餐前喝一杯干雪利酒。晚餐的食物都可以预想得到:能吃,但也只是能吃而已。不过偶尔也会有些改变,就好像厨师们私下里玩着一个游戏,在判断出顾客什么时候就要反抗时,就提供无可挑剔的美食来打乱他们的计划。但是,通常他们几乎谈不上是在烹饪。斯凯思熟悉所有汤的味道,他自己也曾经打开过这些罐头。明虾开胃菜是又硬又咸的明虾做成的,覆盖着最廉价的瓶装调料,放在软绵绵的莴苣叶子上;自制的肉馅饼是劣质的肝肠做的;而端上来的土豆则不可避免地是被捣碎了的,因为它们是从袋装压缩土豆复原而来的。自从他开始自己的事业以后,他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他现在发现

了这些事情,但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困扰。

看来是那个给他订房的马里奥掌管着这个地方。斯凯思没有看到其他任何有权力的人。职员都是兼职的,包括那个上了年纪的跛子弗雷德在内。他整个晚上都在柜台后面的一张扶手椅上打瞌睡,他的工作就是给十二点半以后回来的客人开门。常客大都是商务旅行者。马里奥对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很友好,穿着白上衣和他们一起在桌旁长时间地亲密交谈。他们共同的兴趣显然是打赌。他们会参考目录和晚报,钱在各人的手中来来回回。不过这家旅馆大部分的业务源于从西班牙来的外国背包旅行者。随着每周长途客车的到来,旅馆就活跃起来了。马里奥兴奋得几乎疯狂,语言和行动都变成了西班牙人。大厅里挤满了行李和叽叽喳喳的旅行者。电梯一如既往地坏了,而科菲--那条母狗--也兴奋得发抖。

对于他的目的来说,旅馆很理想。没有人会打扰他,也没有人会对他产生好奇。房客在卡萨布兰卡旅馆能引起人注意的唯一方式是不能每周提前用现金支付账单。如果他想找人说话,或者说他只是渴望有人类的声音对着自己,他就会停下来和那个盲人姑娘聊天。他知道她叫是维奥莉特o赫德利,是个孤儿,曾在盲人寄宿学校受过教育,现在和一个寡妇姨妈住在沃克斯霍尔布里奇路下面的一个市政府公寓套间里。作为交换,他只是告诉她他的妻子和唯一的孩子死了,却只字不提自己。她是唯一他觉得可以安全交流的人。不管她私下里怎么想象他,他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他的过去,他现在的目的,甚至他的丑陋和他的痛苦,也都是安全的,不会受到那双失明眼睛的探究。

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五的早晨,他被帕尔弗里夫人带着穿过新建的广场,进入凉爽的香气浓郁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他发现,她并没有将手指伸入圣水钵中;而且,她显然不是来祈祷的。来这里只是她另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他混在一群说法语的游客中跟着她,而她则在巨大的方形大理石柱子之间游荡,停下来查看每一个侧翼礼拜堂,弯下腰,用让人反感的热切,盯着镶在银龛里的圣o约翰o索思沃思的身体躺在玻璃盒里--那身体就像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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