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杀(6)

“紫禁城还有什么深意?”

“深意倒也不难领会,不过法天取象而已。紫微星垣,高居中天,永恒不移,中星环绕,名为紫宫,乃是天帝的居所,皇帝自称昊天之子,便以紫宫来象征其居所;皇帝的居所本属禁地,戒备森严,故称紫禁城。它处在皇城、内外城的层层拱卫之中,周围建有天、地、日、月四坛,有房屋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宫殿庄严瑰丽,御苑精巧秀美,穷天下财物,历经数代的扩建修缮,才有今天的规模。千万两银子堆起来座座宫阙,仅供皇帝一人居住,实在奢侈之极。”

努尔哈赤望着午门上飞翘的五座楼阁,说道:“即是人间帝王所居,他人若做了帝王,自然可以造个新的来住,这事恐怕也不能一味地爱惜民力。”

张一化听他说得斩钉截铁,附和道:“你志向远大,决不是久居人下之辈。只是北京数代都城,地形之固、关隘之险、人才之聚、经济之富,陪都金陵以外,普天之下,无一处可比。若能得了天下,还是定都此城最善。”

二人回到馆驿,静等圣旨敕书。努尔哈赤每日与张一化在京城四下游玩,查看帝京风物民情,中土商贾往来、物产丰沛,张一化又讲了北京历代的兴衰,努尔哈赤边听边看,大觉震动。万历皇帝倒也没有食言,三天过后,努尔哈赤接到了圣旨,随即启程回赫图阿拉。原道返回,轻车熟路,加上努尔哈赤归心似箭,一行人走得极快,不几天出山海关到了锦州地界。努尔哈赤要机密行事,因此不走官道,转入一段山间小路,崎岖难行,好在没了来时的贡物,只人匹马,走来容易得多。此山名医巫闾山,满语的意思为翠绿之山,山岭重叠,回环掩抱,竟有六重之多。山上古木苍苍,鸟鸣啾啾,关内春事已尽,此处地势高峻,兀自百花盛开,各种花香随风飘来,努尔哈赤等人赶路走得一身热汗,精神为之一爽,劳乏也减轻了许多。张一化毕竟是熟读经史的饱学之士,见山间碑碣、摩崖题刻随处可见,随手摩挲。

转过一个山坳,道路更为狭窄,众人小心牵马缓行,忽听前面传来坎坎的伐木之声,循声望去,几个大汉挥着巨斧在路旁伐着一棵大松树。那松树拔地而起,势可参天,已经泛绿的丫杈虬曲盘旋,遮挡了山路上方的天空,张一化想起《庄子》书中那棵大椿,暗自嗟叹,替那巨树惋惜,不知历经多少岁月才长得如此高大。几个大汉对努尔哈赤等人恍若不见,挥斧猛砍,那松树已给伐得过半。那几个大汉肩抗手推,只听嘎吱吱的声音刚过,巨树缓缓倒下,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霎时枝条、石块四处飞溅,巨树倒落,横在山路之上,堵得严严实实。饶是努尔哈赤等人早有防备,紧紧扣住缰绳,坐骑也惊得昂头嘶叫。为首那大汉喊道:“想过去的快过来帮忙搬开,不然耽误了你们回赫图阿拉,咱心里也是不忍的。”

努尔哈赤听了,顿生疑窦,暗想:我们建州女真在关外并不罕见,居处又极分散,这些人怎么知道我们要回赫图阿拉?

回身与张一化对视一眼,见他也正朝自己看来,便要暗令侍卫们小心戒备,却见一顶小轿如飞而来,到了巨树跟前停下,轿中出来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虽是一身的儒服,手中摇着一把乌木折扇,但却凛凛生威。伐树的几个大汉见了,急忙上前躬身施礼,神色极是敬畏。这几个樵夫难道是儒服汉子的家奴?

努尔哈赤正觉诧异,儒服汉子冷笑道:“努尔哈赤,皇上赐的御酒、宫膳好吃么?”

努尔哈赤见他言词之中有一股慑人的气魄,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怎么知道我进京了?”

“朝中阁老王锡爵大人早有书信寄来,京中的事情有什么能逃过我爹爹的耳目?”

儒服汉子面皮上堆着笑容,嘲讽道:“你真好记性!才数十天的工夫竟忘了我是谁?

想是以为受了皇封,便有些自觉了不起了,哼!一个小小的建州卫都督佥事,在我看来比眼前的一只蚊子大不了多少!还想着与我们作对么?

读书导航